莫名其妙接了個任務的劉征蘭和顔閻看着律易棋,律易棋看着棄首,棄首對着天空吹口哨。
“哎呀……總之就是,麻煩你們了。”她顧左而言他,“謝謝你們。”
看顔閻的表情就知道她完全沒認出來折射影像下的棄首。劉征蘭用手肘拐了她一下,讓她看這人的風衣袖袢,顔閻看了半天才隐約想起來棄首的身份,指着袖袢差點叫出來。
律易棋一把捂住她的嘴:“好的,好的,謝謝您。留個聯系方式吧。”
棄首給三個人留了聯系方式,臨走前還每個人握了握手。
“謝謝你對刻石人工作的支持。”
顔閻颔首:“不用謝不用謝。”
“感謝感謝。”
劉征蘭回握:“不用謝不用謝。”
律易棋和棄首互相握着手,兩個人都發出心照不宣的怪笑:“不用謝,嘻嘻嘻嘻嘻嘻。”
顔閻用眼神質問劉征蘭:“什麼情況?”
劉征蘭用眼神回複她:“回去就告訴你。”
棄首留下一句“有事找我”和一式三份的文件,也開開心心地走了。受傷的隻有平白無故增加了工作量的高中生。
劉征蘭忍不住感歎:“一陣緊張刺激的多線叙事後就是這個結果?主角團一點好處沒撈到還背了份新工作?這要是小說,讀者能排隊打低分。”
律易棋拿着澱粉腸走回來:“說什麼呢!你們至少得到了我的信任和澱粉腸!”
吃過甜品的劉征蘭實在是一點東西都吃不下去了。一點辣都不能吃的顔閻也吃不了撒滿孜然的澱粉腸。最後等于她們隻得到了律易棋沒什麼用的信任,和一份棄首的聯系方式。
劉征蘭把律易棋那點事,從棄首到偃的全自動意義尋找機器全抖了出來。她說他就像那個裱花袋,一擠冒一點奶油,不擠就啥事兒沒有,肚子裡那點話能憋到發黴。
以為會挨罵的律易棋很驚詫:“你們完全不罵我把陌生人帶進包廂?”
“還行,一般,本來包廂就是不是我們定的,我們還能幹涉你交友不成。”顔閻在旁邊吸溜吸溜喝用微波爐熱了一圈的芝麻糊,“我們對你還是保留一丢丢信任和友情的。要是你願意毀滅世界,我們對你的友情還會上升,全新好感度等你解鎖哦。”
跳格子事件仍然撲朔迷離,傳說中投放到地球的智能體行蹤不定,唯一清晰的就是月考的再來。
考完試的那一天顔閻癱在桌子上裝死,其他人不管考得好還是不好,都一股腦鑽進老師辦公室問成績,老師們結結實實體會到了當紅明星的不易。
數學老師到處誇衛絮的總成績進步了二十名。講台下有人陰陽怪氣:“進步二十名也才剛進十五名。”
那個人被數學老師拎出去罰站。衛絮則沒有說話,整張臉低低伏在桌上。
劉征蘭照例是年級第一,康爍影一般般,顔閻跌宕起伏:她的語文不知道哪裡扣了分,數學加上“不該扣”的分能和劉征蘭扳手腕,英語加上物理都趕不上英語第一,曆史得了普普通通的第七,生物一股腦滑了一整個考場。
她課間來找劉征蘭借卷子訂正時,康爍影趁機看了看她的成績,不知該做什麼表情:“你這個成績變動,比股票還刺激哦。”
“别說了。”顔閻忍着眼淚,“我真的會哭。”
劉征蘭死死盯着物理卷子上的動态分析題,表情陰暗得像教室角落裡那個永遠潮濕的灰色拖布。她寫錯了一個符号,這道題被扣了四分。從神态上來看,她比顔閻還要憤怒一點。
康爍影輕輕地從她身邊走開。她知道劉征蘭沒有惡意,但年級第一抱怨自己的失誤多少還是有點讓人難過。這種情況她一般交給專業人士。
專業人士顔閻湊上去拍拍她的肩膀:“沒事,你又不是不會。高考不丢分就行了。”
“那要是我高考也丢分呢?”
“那你也看不見試卷,誰知道你有沒有丢分?”
劉征蘭居然被安慰到了。她抖抖腦袋,把卷子給了顔閻,讓她下午上課前還給她。
顔閻沒急着出去,她實在不敢踏過地上那個爬來爬去瘋狂抽動的東西。
那一大坨東西在衣服裡翻滾,臉部緊貼着地面,膝蓋以一個詭異的弧度彎折,手肘蜷縮着抵住地面企圖站起來,而手肘以下則無力地垂落,仿佛這不是小臂,是一截沒有用的骨刺。
旁邊對着成績單撓頭撓到頭皮屑飛散的張燕之探腦袋看了一眼,又冷靜地縮回去了:“我以為是什麼呢。沒事顔閻,你随便過,他不咬人的。”
“那是什麼東西?”
“是奧巴拿拿。”
“他咋了?學習學出精神病了?”
“啊不是,他的精神病不是學習學出來的,感覺是上網上的。”
“真是精神病?這算刻闆行為了吧?動物園兒太不負責任了。”
劉征蘭癱在桌子上:“他最近天天這樣。”
奧巴拿拿又在地上張開雙臂作滑翔狀,但他的雙臂隻有手肘撐開了,小臂還揣在身體下面。看來他為這個班級地闆的順滑貢獻了半個身體。
他一邊“滑翔”,口中一邊發出叽裡咕噜的聲音,像是滋滋滋的電流夾雜着幾聲髒話。但他聲音不大,所以沒什麼人在意,大家都自然地從他身上跨過去。
顔閻問:“沒人搶救他一下?”
“他自己抽兩下就好了。”康爍影樂呵呵地看着自己進步了十名的地理卷子,“他現在可比以前好多啦!”
“以前他也犯癫痫?”
“他以前是純發癫。”劉征蘭不鹹不淡地說,“他在地上躺躺,比在班上惹人煩強多了。大家都學習呢,搭理他浪費時間,不搭理他又不痛快。”
做人失敗到這個地步,不能說不是一種成功。顔閻幸災樂禍地看了他一眼,獰笑着回到自己班上。
月考結束後,興趣班正式開課了。顔閻居無定所,在各種興趣班之間輾轉。她本來想報話劇社,結果去了一次發現是讀劇本,當場跑路。
班上同學都覺得她會加辯論社,一是因為她愛擡杠,二是因為辯論社是她們班主任的社團。結果顔閻一看辯論社的老師是孔丘,立刻拔腿就跑。
最後她暫且在曆史名人社歇腳,原因無她,隻是她當過史同女,想來這裡看熱鬧。
曆史名人社是高一老師辦的,周圍大多是高一的學生,藝術家和小喇叭在渾水摸魚地旁聽,貌似是被高一的熟人拖過來的。
顔閻随便找了個空位落座,她旁邊的女生眼睛彎彎,笑吟吟地看着她。出于禮貌,顔閻也對她笑了笑。這個動作讓女生更開心了。
女生指着自己:“你還記得我呀?”
顔閻不記得,她的臉盲非常嚴重。但她不忍心掃對方的興,于是笑着捏捏她的臉:“當然啦。”
同齡的高中女生一般很抗拒被她捏臉,被捏過隻會驚恐地看着她,或者立刻後退。這是顔閻研究出來的避免身體接觸之法:為了不讓女同學們對她做出過于親昵的動作,必須先下手為強,惡心對方。副作用是風評變差,個人魅力直線下降。
然後這次的女生完全不躲不避,任她捏了兩下:“我聽同學們說你有點臉盲,我就想,總不至于一周過去就不記得了!果然讓我猜對了。”
一周……一周……想不起來,誰來着?
女生側過臉,鼓鼓的蘋果肌泛着健康的粉紅,有一種月經規律手腳溫熱的美:“你隻記得我體育課和你玩了?”
體育課……體育課……想起來了!
就是康爍影和律易棋去平行世界和人打橋牌的那節課!
那節課上,顔閻一如既往地在教室戴着耳機,為了掩蓋自己沒有朋友的事實,假裝邊聽歌邊寫作業。
其實她真的寫了作業,但她本意并非如此,她好想跟劉征蘭下樓打羽毛球!什麼時候二班和四班再一起上體育課啊!
她寫了一會兒作業,很快被樓下的歡聲笑語刺激到了。雖然她設定是看透一切的特立獨行高中生,和班上所有人都不具備建立友情的條件,也不願意彼此迎合,但她還是很需要友情的。
于是她站在窗前,像追憶年華的老年人一樣凝視着樓下玩鬧的同學,發出感慨萬千的歎息。
歎息到一半就停住了。
學校為了土方平衡挖的水池子裡漂着一隻橡皮筏,大概是用來清理水池的。
上高中就會讓人有一系列莫名其妙的行為。顔閻感覺那個橡皮筏在召喚自己:坐上來吧,坐上來吧,隻要坐上來你就……
我就什麼?
啥也沒有,但是來坐一下又不虧。
顔閻就坐上去了。
坐上去之後她發現:不過如此。
沒法催生多巴胺,沒法提高學習成績,也沒法像jrpg那樣坐一下勇氣就小幅度上升。
她乘着橡皮筏泛舟而行,感到了大起大落的情緒真空,宇宙的意義和真相離她遠去,剩下的隻有茫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