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前的黑暗像蜂蜜一樣濃稠。
郁霖雨想死,想尖叫,也想睡覺。
學校門口的車很多,三秒才能挪一步,即便如此,騎車的學生不願意讓屁股離開舒适的座椅。郁霖雨完全理解他們。早晨起床,四肢就像剛長出來一樣,新鮮、僵硬、難以操作。站在地面上的感覺像用兩片尖刀支撐着身體。而且小美人魚體驗卡需要一兩節課才能失效。
此時代步工具的好處就體現出來了。
但在校門前,什麼代步工具都不頂用,就是哪吒也得從風火輪上下來徒步走。
學生分成兩列,隊伍像一條笨拙的巨蟲在地上緩慢爬動。除了車輪碾過瀝青路的辚辚聲外,隊伍裡沒有一絲響聲。
像是有一把刀将學校切割出去,獨立存在于某個空間中。在這個空間裡,生的氣息被黑暗吞噬殆盡,連風也靜默。
要是世界毀滅就好了,有人跳樓停課就好了,學校爆炸就好了……
在她沉浸于自己的思想難以自拔時,走在前面的情侶分開了一瞬,他們之間露出一個模糊的背影。那個背影太過熟悉,熟悉得像夢一樣。
她想呼喊,但最終沒有喊出口。
她和商博良已經絕交了。
她走進教學樓,經過作為交通樞紐的走廊,從天井旁邊每層都布置了透明玻璃的筒狀樓梯走上三樓,正對着西方的防盜窗——或者說是防跳窗——的鐵栅欄之間,有一輪纖細的月亮。每個上樓的人都擡頭看了一眼,很快又低回去。
又一天開始了。
教室的燈白晃晃地懸着,郁霖雨困倦地點着頭。
她想和朋友說話,卻發現自己在班上并沒有十分親密的朋友。她想學習,卻總感覺躁動和焦慮。她想抛下一切去揮霍時間,父母擔憂的表情卻總在腦海裡浮現。
快學習,别想其他東西了……
熬一熬,熬一熬……高中很快就過去了……
考上大學就好了。這一切都是為了未來考慮……
她的耳邊,響起了有節奏的高跟鞋聲。
“走開。”郁霖雨低聲說。
高跟鞋停在她身邊。
“走開。”
回應她的是周圍碎碎的背書聲。
讀書聲裡,顔閻撂下課本。
“想死啊。”她想。
此時此刻,就算是世界毀滅,她也隻會大笑着說:“來吧!給我找點樂子!”
發現書包裡的天文台後,她們激動了幾分鐘,很快就意識到自己根本沒時間利用它。她們連睡覺時間都不夠,還要打掃天文台,根本沒時間在天文台聚會。
學校毀滅仍不足以解決她的困境。除非學曆不再,教育制度消失,進而導緻全世界秩序崩塌,她才能勉強松一口氣。
……對了,從天文台裡拿出來的雜物裡有一個被封在包裝袋裡的心理治療儀,聽律易棋說能治療焦慮和ptsd。最近郁霖雨心情特别不好,她送給她了,不知道效果如何。
顔閻回頭看了一眼。
顔閻把頭扭回來。
看來效果不好。
她下課就強打精神問候郁霖雨去了。
“小郁女士啊。”她循循善誘,“你最近怎麼樣啊?”
郁霖雨含糊道:“還行。”
“你明明看起來腰腿酸痛精神不振,好像身體被掏空。”
腰腿酸痛精神不振的路過學生都把自己捋直了。
郁霖雨左右看了看,又對着顔閻反複端詳,就在顔閻渾身發毛決定放棄的檔口,郁霖雨踮起腳摟着她的肩膀和她咬耳朵:“我身邊發生了一些怪事。”
“你說。”顔閻洗耳恭聽。
“有一個奇怪的女人,一直在附近看着我。”
“她現在還在嗎?”
“嗯。”郁霖雨指向她身後,“一直在呢。”
郁霖雨指着的方向空無一物,隻有空蕩蕩的走廊和銀子一樣的陽光。
正午陽光的影子裡有一枝桂花。
郁霖雨坐在桂花樹下的長椅上,顔閻和劉征蘭繞着她轉了好幾圈,沒看出什麼不一樣來。
“能行嗎?”郁霖雨道,“要上課了。”
“離下午的課還有半小時,不急!”顔閻趴在椅背上,擺弄她頭上的發箍,“你說的那個女人,現在在哪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