蒼穹陰雲聚攏，沙塵呼嘯，擡眼間氤氲無邊血色慘然。

“唰——”

謝橋一手提着刀，一手按着肋骨下汩汩冒血的傷口，慢慢喘息着靠在圍欄邊緣，蒼白指骨冷厲而緊繃。

他盡力仰起頭，讓喉嚨裡滿溢的血水倒灌回去，腥甜的鐵鏽氣息嗆的他胸腔發疼，周遭看台上一片竊竊私語，扼腕歎息有之，到抽涼氣揪心亦有之。

“玄武大會須知第一項，不可傷人性命，司徒晨，你适可而止。”高台上的總負責人在漫天血氣中沉着臉道。

台下的議論聲更大了。

“什麼仇什麼怨，謝橋和他同宗同族一起長大，就算不是一個師父所出，這從小長大的情分跟親哥都差不多了，沒見過這種擂台上按着親哥往死裡打的……”

“害，這你就不知道了吧，謝橋不死，斷嶽亭一門的掌門之位，這輩子都輪不到司徒家身上。”

“可是玄武大會不準傷人性命是祖訓啊，他殺得了謝橋嗎？”

“殺不了，總可以廢了吧。”說話之人低低的笑道。

話是這麼說，但是這場比試究竟鹿死誰手，還是個未知數。

斷嶽亭首席大弟子謝橋，十五歲出關到今日，稱得上一句鋒芒畢露，鬼神難敵，從無敗績，現代玄門上上下下沒有不曾聽過此人的，蟬聯五屆玄武大會榜首，擂台上以出手迅捷，快狠準而著稱，但這個年輕人頗有紳士風度，未定勝負前招數詭谲風雲變幻。

一旦對方大勢已去，就立刻收手，不再為難。

像今日這般被人一卷衛生紙打到毫無還手之力的場景，别說衆人了，就是謝橋本人也從未料到。

尤其動手的還是他的親師弟。

眼下的整個場景都荒謬的讓在場所有人嗔目結舌。

司徒晨沒有拿尋常刀劍做武器，他手上松松垮垮提了一卷衛生紙，從外觀上來看就是很尋常放在廁所馬桶旁的那種，用一截撕一截的手紙，最尾端懸挂着幾縷因為粗暴扯斷而拉出來的絮絮，看上去就像一個人急着解手匆忙拉拽使用過的衛生紙。

他最開始在擂台上祭出這卷衛生紙做法器時，上到高台上的觀戰長老，下到舉着鼓槌準備落下的裁判員，一齊震驚的險些把眼珠子掉出來。

“居然拿卷衛生紙就上場了，成何體統！”天樞門幾個嚴厲的長老不由得怒斥出聲。

“荒唐！将這麼隆重的比試如此兒戲，他将斷嶽亭一門的臉面置于何地，把玄武大會的臉面置于何地？！”

“他就打算手無寸鐵，拿這卷衛生紙對打謝橋的祭魂刀麼，司徒小叔是不是瘋了？”

半場比試過後，司徒晨沒瘋，台下的衆人瘋了。

衛生紙猶如遊龍附體，霎時沿着擂台周遭烈烈狂舞，一瞬間鋪天蓋地如入無人之境，那畫面太過眼花缭亂，一時讓人分不清這東西究竟是靈龍神蛟，還是隻是一卷十分樸素的衛生紙。

“這，這到底是什麼……”

裁判席上幾個裁判全部看呆，隻見被狂風抛出去的衛生紙纏繞整個擂台，将四面圍得密不透風，謝橋的身影湮沒在衛生紙的汪洋裡。

一時間刀鋒和柔軟的紙風纏繞一處，以柔克剛一詞在此情此景被運用的淋漓盡緻。

此時無人再敢說司徒晨不自量力。

“我靠，這局不會真的謝師兄要輸吧？”

“不會吧，謝橋是這一輩裡公認的翹楚，年紀最長實力最強，司徒晨再厲害也是弟弟，也不可能是他的對手啊！”

“等等别着急，你們快看台上——”

謝橋的瞳孔壓成一線，手腕翻轉猛然落刀，鋒銳斑駁之間氣浪如虹，謝橋喘息了兩聲，在滿眼血霧中望向師弟冷淡的眉眼，兩人的目光一觸即離，下一秒他單手握住刀，另一手掌心朝前抵住刀刃，一掌推出！

面前層層疊疊的衛生紙瞬間被極其強悍的力道破開一個大口子，緊接着餘勢不減，掌間氣浪呈放射性爆炸開來，轟然擊碎了圍住他周身的紙卷，使其變成了大團大團的紙屑，紛紛揚揚傾瀉而下。

裁判員一拍桌子神情激動：“我說什麼！”

高台之上天樞門的幾位長老撫着胡須而笑，為首的老爺子充滿贊歎的開口：“我說了，這一屆的小輩裡不可能有人能打赢謝橋的，你們是沒見過他十八歲那年跟我們一道上山去封那個古墓的場景。”

“那時天地玄黃，日月同陰，陰氣像霧霾一樣籠罩古墓入口，阿橋在墓穴口祭出魂刀，利刃出鞘的那一瞬間，墓中數千年亡魂灰飛煙滅，我們這些修煉多年的老家夥，都趕不上那一刀的威力。”

“謝橋不會敗的。”老爺子笃定的說。

“陳長老，話不要說的太早。”他旁邊一位西裝革履的中年男人搖頭道：“勝敗乃兵家常事。”

“況且有些人就像流星一樣，在年少時太過耀眼，隕落之時也就越慘烈。”

“哎裴掌門你怎麼說話呢——”老爺子拍桌就要起身。

他的話音被台下此起彼伏的驚呼打斷，地底下看守的小弟子驚慌失措回首哭嚎：“師父不好了！！！你快看阿橋！”

“司徒晨住手——”

司徒晨最後轉頭朝擂台邊緣的圍欄鎖上瞥了一眼，确認那門鎖嚴絲合縫的鎖好，連隻蒼蠅的都飛不進來，他目光冷的好像過了冰碴，下一秒十指交叉，雙手成訣！

方才還躺在地面上的衛生紙碎片隐隐顫動着騰空而起，朝着師兄四面八方狂射而去！

謝橋幾乎是瞬間被無數看不清抓不住的衛生紙碎屑貫穿了全身，血箭噴射時剩餘的紙屑在他體内不斷穿梭，從胸口，指尖，腰腹等各個部位穿插行走，不消片刻就經脈寸斷。

他張了張口，一道血水從下颌淌下來，謝橋慘然而無力的沖師弟笑了一下。

“成為斷嶽亭首席有很多種途徑，你何必，偏要用這種方式……”

司徒晨面色依舊冷淡如冰，然而顫抖的指尖暴露了他此刻内心的軒然大波，滿地的衛生紙屑沾着謝橋的血，他從對面一步一步的踏過來，居高臨下在師兄面前站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