欽南的宮牆比赤真的宮牆還要高,站在下面仰頭望去總感覺要被活活壓死,孟憑瑾從踏進宮城便忽然寡言,徐風知觀他神色無異也就未曾相問。
複命的聖旨交出去後徐風知還以為會面見欽南陛下,然而坐在華貴殿内等至許久,等來一位公公,眉目嚴慈。
他認得徐風知,提到三年前的宴席徐風知除了附和點頭多餘的話一句不能說。而在他看見孟憑瑾那瞬,他眼底微不可察地劃去一道異色,盡管稍縱即逝,但孟憑瑾回望過去,不悅沉眸斜他一眼。
他眨眼恢複如常轉過頭緩緩問徐風知:“老奴一直覺得您很适合坐在那個位置,離宮想必是另有原委。”
徐風知想了想,那日是個極其明媚的下午,她在蕩秋千,秋千蕩得又高又急,厭淚輕聲說着什麼,她耳邊風聲作響其實聽不大清,但她蕩着秋千笑眯眯地說讓她安心,于是就在第二日真的蕩到了旁人去不了的天外雲邊,松快舍棄了帝位。
這不能算另有原委,她本就不想坐在那裡。
她就像初見時答孟憑瑾那般答道:“不稀罕,我要練劍。”
齊勝德神色一怔。他身在宮中幾十年見慣了追逐權勢頭破血流,以至于習以為常覺得理所當然。既生在局中就必須去争去搶,人皆如此。可當有這麼個人忽地跳出權勢争奪的隊列他心裡竟隐約愕然。究竟是蠢、或是可怖呢。
徐風知支頤着問,“都有多少人想要指導劍術?太多我二人也照看不了。”
齊勝德神色微異,渾濁眼瞳轉了幾遭,思忖要不要把事情說給他二人。
徐風知看出他的猶疑,這段劇情她略有印象。這皇帝招惹了鬼氣,誦經閣内狀況頻出,可恰逢祈福,他需得在誦經閣待夠十一日,因此想要正道劍氣守護他幾日順利出誦經閣。正道之中灼雪門與宮内交好,才寫了這麼道聖旨送至灼雪。
齊勝德心中反複思慮。本以為下山的會是國師女兒許話甯,此事便可對她細細道來不必顧慮,可如今換成她徐風知、赤真的皇女,這麼檔事竟不知能不能說。
徐風知适時開口,“您但說無妨,我二人江湖之身,宮裡的事隻字不漏。”
她的敏銳令齊勝德有些訝異,但事到如今,陛下的安危最重要,他盯着他二人要他們保證絕不會将任何事洩露出宮外,徐風知抱劍颔首,孟憑瑾遠遠應了一聲。
做罷這些他目光嚴肅起來,“指導各位殿下的劍術僅為其一。請灼雪門下山實則是有事要拜托二位。”
齊公公一個眼神示意各宮侍退下,待殿内僅剩他們三人他方才沉聲盯着他二人開了口。
“幾日前陛下為國祈福,需在誦經閣待夠十一日,可方至第二日,金佛倒塌,陛下就跪于其下,險些釀下大禍。”
金佛倒塌?徐風知蹙眉,孟憑瑾走神伏在案上,指尖撥弄着一顆葡萄,有一下沒一下。
“第四日,滿牆血紅。”
“第五日,閣内垂落千道白绫。”
“第六日,也就是昨夜……陛下頸上竟有勒痕,如今是第七日。”
她問,“這不應該讓你們那些官員去查嗎?”
齊勝德搖頭,“此事事關國運不可貿然告知群臣,隻告知了國師大人,國師大人說此乃鬼氣,隻能鎮壓。”
徐風知斟酌着用詞,“我們灼雪門不捉鬼。”
齊公公卻自有說法,“正道劍氣自能辟邪,查出此事背後真相如何不重要,重要的是二位要保證陛下将在閣内的最後幾日安然度過順利出來。”
話裡意思明顯的很,表面上指導皇室血脈世家弟子的劍術,其實就是讓他二人來充當侍衛守着這皇帝罷了。和原書劇情差不多。徐風知輕聲無奈。怪不得聖旨上要那麼寫。
此事詭異兇險,三皇子沈執白看到這聖旨後,會想着自己教不好弟弟妹妹的劍術,不會下山,故而被卷入局的一定是灼雪門的旁人。而旁人嘛,為了保護這帝王…死便死了。她眸中壓下一絲冷意。
還真是和坊間傳聞一模一樣,三皇子符朗是欽南陛下最喜歡的兒子。将他保護得這麼緊要,看來以後太子位就是他跑不了了。
細小聲響惹她眸光一移望向對面,原來是孟憑瑾一直撥弄的那顆葡萄不留神滾落在地上了。
她瞥了眼想說他幾句,可觀美人松散浸在窗旁光影,塌下腰身弧度勾人,垂眸也美得心驚,她目光微滞,嘴邊想說的話又壓了下去。
[色氣貓貓鬼。]
直走神的孟憑瑾懵懵擡頭,哪有貓貓?
一擡眸見徐風知看的人是自己,他懵怔眨眼,反應過來那聲色氣貓貓是在說他,羞赧緩緩埋頭。
色氣在哪嘛,他又做什麼了…沒在釣啊。
徐風知收回眸光談正事前從手邊揪了個葡萄,沒吃,拿在手裡捏來捏去,眸底晦澀,“先出來好了,何必待在那詭異閣中。”
她原話是想說,既然皇帝怕成這樣,還呆在那裡頭幹嗎呢。但想了想,她作為他國皇室貿然這麼說會不會引得這皇帝小心眼,認為她說自己膽小鬼。徐風知頗覺心累,她最不想的就是和這種人打交道。
齊勝德凝重搖頭,“陛下心系蒼生,祈福一事一年一次,日子都是算好早早定下的,乃是重中之重,陛下說甯憑他一人冒着風險也要虔誠将福運求于欽南。”
徐風知應付着點了頭,斜對面那活色生香她再忽視不下去擰眉開口:“你能不能坐好。”
齊勝德莫名一愣連忙坐直些許,可又忽地反應過來,這位赤真二殿下管教的,并不是他。
孟憑瑾聞聲怯怯擡眸望她,但依然懶散伏在案上,沒有聽她話的意思。
[又演。]
徐風知手心裡的葡萄快要捏爛。
見二人氣氛難言旖旎,齊勝德活了大半輩子怎會不明白,他這才看到孟憑瑾佩着的那塊紅髓玉,齊勝德随之目光一緊,種種思緒被打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