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從湖水裡淌出,濕衣服貼在身上很難纏,可勾勒出的腰線肌膚卻若隐若現,水色沾染月光,偏他垂着眸不知自己美得攝人心魂,色氣來得不講道理。
他穿好外衣,“娃娃有情況嗎?”
殘影搖頭。
入夜前,他潛入了一趟徐風知的院子,探手撈起那窗台上叩下的布娃娃,扶它坐好,輕巧傾身,暗影籠住面容,他啟唇:“守着她。”
娃娃的腦袋微不可察地動了動。
說是守着她,她要敢碰别人一下,那就等着他來一劍捅穿她吧。
心裡這麼惡狠狠地想,可連自己都知道僅是場虛張聲勢,一旦見她,再多怨也會化作即便舉着劍卻仍然顫抖的手腕。
……
當方上莞說要他過幾日去空城替他取樣東西,孟憑瑾當即便扯上了不曾在場的徐風知,要師姐與他同去。他想起她這幾日對他的刻意遠離就窩火,而今要是能去空城也算是逼迫着她不得不兩人獨處。
方上莞欣然應允,孟憑瑾便帶着這話朝徐風知院子走去,隻是他推開院門,一眼便見那把她常常在坐的竹搖椅上睡着一人。
這把竹搖椅是徐風知自己做的,很粗糙,當時他見第一眼就說會有看不見的竹刺,但徐風知沒當回事,于是他這個應該扮演反派的人隻好在有回夜半她熟睡後,進她院裡将那竹椅打磨了一遍。
徐風知後來還常常同旁人吹噓自己手藝精湛,做出來的竹椅那叫一個舒服漂亮,而聽着她這話的孟憑瑾就笑眯眯倚在一旁。
孟憑瑾自認為從穿進書裡後,雖然劇情給他安排的人設過于悲慘,以至于他的人生一直算不上平順,但他倒也再沒陷入過書外那陰冷封閉的心境,這第二人生他一直滿意自在。
可如今僅僅就這麼一幕便刺痛了他,幾乎下意識就去推臉上早已未曾架着的厚重眼鏡,眉眼陰沉氣息冷冽,說話做事也變回了書外本來的樣子。
不近人情、冷漠沉郁。
“站起來,滾。”
竹椅上的人睜開眼,動了動緩慢起身,不必擡頭他也知道這位郎君是昨日佩着殿下紅髓玉的那一位。
淨泷低垂着頭整理衣袖,孟憑瑾直接問道:“徐風知呢?”
明明是在等她回來希望她一眼就看到自己窩在那裡等她而一瞬心軟,可淨泷聽見他直呼她名諱眼睫跟着一抖,嘴邊的話拐了彎,撐出個溫柔笑來,“你師姐還在睡着呢,不若過會兒再來呢,我回屋裡喊她。”
孟憑瑾擡眸。這人竟跟他露心機手段。
不自量力的東西。美人長睫掩落冷色。
“撒謊說是她侍君、演了一出好戲給衆人看,如今又在我面前這般。”孟憑瑾不緊不慢地說着,手指将佩着的紅髓玉勾入自己手心,輕且緩慢地望進對方眼底,挑眸,松出一分冷淡笑意,“你算什麼東西,也敢橫在我二人中間。”
眼看紅髓玉被那人攥緊掌心,淨泷默了默,複又溫柔,“我有無說謊,殿下她心裡自然清楚。”
淨泷認為孟憑瑾能聽懂他的弦外之音,而孟憑瑾也如他所料,正處于無安定感的敏感時期,一句話就惹他皺了眉。
是了,他明明說謊了,不是她侍君,可徐風知怎麼不拆穿呢?莫非真是什麼舊相好……?
孟憑瑾指節攥得泛白,淨泷恰到好處往前一步,勾笑溫聲,“所以還是先請回吧,等殿下醒了,我自然會告知她的。”
背身在暗處的人眉目陰沉,思前想後幾千番,她踏出石後,推開院門打斷了二人,冷淡開口:“你找我?”
徐風知本可以就那麼站在暗處不出來,甚至順水推舟讓孟憑瑾被淨泷引導着誤會下去,那樣也許就能解了她心中困境,順勢看着孟憑瑾遠離自己……
她瞳色幽然凝滞在淨泷身上。
但總覺着、小狐狸被欺負了。
乖順低頭的淨泷察覺她目光似乎垂落在自己身上,眼底劃過難言欣喜,可待他擡眼一看,期盼的視線驟然撞死在她那片漠然漆黑裡,心髒刹那沉入冰河。
他猛地将頭埋下去,耳鳴聲陣陣。
徐風知聽完孟憑瑾冷淡傳達的事後,隻覺得他如今怎麼不會掩藏情緒了,語調和神色一樣怨氣重得可怕。
但似乎還是更介意淨泷。
徐風知順着他不愉的目光瞥了眼淨泷,想了想,索性開口:“淨泷你要帶的話已經帶到了,過會兒就走吧。”
淨泷忽然快要站不穩,扯出個苦笑,眼底發酸。
他想求徐風知,什麼時候趕他都好但至少别在這時候趕他。
輸慘了。
她高明隐晦地将他撇清關系,顯然…顯然是說與那能觸碰她紅髓玉的人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