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圍的人們一聽像是終于認出來他是誰,紛紛臉色大變,咒罵着快速起身拉着草席遠離了他。
“我就說他們兄弟姐妹幾人都得疫病偏偏他沒得,那邪祟定是出在他身上,一開始都燒了就好了,又不差他一人。”
“是啊,這也是好的,他們還能在地下頭團圓,不然這會兒他那些個弟弟妹妹不又得餓得哇哇哭,相庚你說是不是啊,沒了你這個大哥為他們偷吃的,他們到下頭豈不是還要餓死一回啊哈哈哈哈哈哈哈。”
刻薄的大笑聲裡,沒人注意到燈籠快要燎燒到相庚的眉毛,火光如此可怖,相庚害怕火,一個勁往後縮。
“相庚,我要是你,我就陪他們一同死了。”
“我去你的!”燈籠被人一腳踢飛,徐風知左手右手各提一人,對着他們頭上邦邦就是兩拳,咬着牙聲色俱厲,“我真想把你們的嘴給縫死。”
說罷她像是覺得不解氣回身又是一腳,那幾人一看情況不對作勢就跑,長街上觀望的衆人也瞬間閉上嘴草席一卷麻利入睡。
方才還不肯離去的孟憑瑾抱着小丫頭冷然撂下一句“我們先回”後就消失不見了身影,徐風知猜出他是要去補兩刀,幹脆順着他的話點了頭。
衆人散去,夜又重歸寂靜。
徐風知坐在相庚身邊,那地方其實不能算是個能坐的地方,它僅僅是一些枯卷草席罷了。
這一次,揪扯枯草的人變成了相庚。
枯草輕易被扯斷,脆弱得讓人難免不去聯想到那些強壓下去的關于生死之事。
“我也該死嗎?”
徐風知望着眼前月光照徹不到的地方,她看不見相庚的眼睛,因此猜解不了他想聽的回答,她隻是平靜地說——
“沒有人該死。”
相庚長久地怔住,他不确定自己有沒有聽懂她的言外之意,他害怕是自己此刻太需要一隻浮木,而把她這話刻意歪解成了他想聽的那意味。
徐風知側過頭,凝視着他所存在的、漆黑一片的地方,将其重複一遍,“相庚,你們都不該死。”
沒多久,空氣裡傳來輕微的哽咽聲讓徐風知心頭發酸。
她痛恨自己的遲鈍,為什麼沒有想到相庚當時的不自然是事出有因。
那五個焦黑的架子,是他的弟弟妹妹,他的家人。那氣味對他來說不是刺鼻,而是血肉、是真切的痛苦。
相庚漸漸平複住心緒,聲音還是發悶,沒頭沒尾地同徐風知說些他和弟弟妹妹的瑣事。
他說到幾時徐風知不清楚,隻是他呼吸漸漸平穩,而她瞧見天邊泛上青白色,一回頭身邊的少年已經睡去了。
耳朵敏銳地察覺到動靜,徐風知用草席将他蓋好,躲進拐角等待陳家的人出現。
來者有兩人。他們踢開那些草席,不耐煩地一個個翻看身體,有些人甚至特意湊到他們跟前扒開衣服殷切地呼喊着:“我成不成能不能先救救我。”
那二人一見他們身上無瘡,擡腿便是實實在在的一腳,叫他們滾遠些,埋怨他們給自己添亂。
很快,他們查驗到了相庚的位置。
徐風知凜然斂眸,随時準備應對狀況。
但幸好,那瞞天過海的瘡逼真得很,那二人顯然也是急着交差,一看他身上有瘡便草草道:“就這個。”
他們拿腳将相庚碰醒,和許話甯沈執白說的一樣,他們對相庚說他因為病情嚴重,被心善的陳家選中進城醫治。
在一衆嫉妒與豔羨的目光裡,相庚就如同那時商定過的反應,吃驚到感激涕零,連連說了好些謝謝,那二人胡亂應付了幾句,不耐煩地推搡了他一把,示意他快些跟着走。
相庚連連點頭應是,轉身之時不動聲色地朝拐角望了一眼,鵝黃色的身影就靠在那裡,懷中抱劍,也安然地望向他。
沒有任何由來地,相庚覺得那就好像是她在說着:不必怕。
徐風知緊跟在他們身後,拐過各種缭亂小路穿過各種偏僻長街,馬上就要進入幾乎占了四分之一個城的陳家,一道密信就在這時截住她的路。
是沈執白詢問他今早在外二街發現幾人因劍重傷,劍氣不明,似乎還挨過兩腳,意識不清說不清楚被何人所傷,想問問徐風知有沒有頭緒。
徐風知大手一揮,回了二字——
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