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承認了?”
心跳一瞬間被拉緊,徐風知錯愕看去,了然與看破就那麼明晃晃地充斥在孟憑瑾眼底。
這步步緊逼追問到底的人輕巧揚起眉,半眯着笑眼,溫柔卻也足以纏繞緻死,不容許眼前人有一絲一毫不坦率。
徐風知閉了閉目,抿唇出言無奈道:“咱倆的事先等等。”
劍刃逼近她,壓在她側頸。徐風知的佩劍刺月自己飛出鞘抵上孟憑瑾的佩劍,刃峰相貼,誰也不肯讓步。
忽而落了如絲細雨,風微微轉涼。
兩廂僵持下,孟憑瑾垂下頭,劍身顫抖,再仰面時眼尾已然泛紅。
徐風知瞪大眼睛,見那眼睛裡的水汽一滴接一滴垂下來系成閃爍的線,而他聲音發啞,凝着淚眼輕輕啟唇:“哄我一句吧。哄我一句喜歡我就是了,不是常常在心裡這麼想嗎?”
衆人皆倒吸一口冷氣,一時間連徐風知自己都分不出是她人設崩盤令她慌張失措,還是反派的眼淚更令她心慌意亂。
孟憑瑾顆顆淚水湧出眼眶,一個勁委屈,“我為救師姐丢了半條命,費了好一番苦戰的,他們都看到了。”
徐風知猛地擰眉,平生第一次如此無措。
他轉過身,即便挂着淚痕也還是沖着衆人歪頭溫溫柔柔開口:“好好跟師姐說。”
衆人恍惚間又想起那巨大白玉獅子像被凜然劍意驟然削去,惟妙惟肖的頭顱斜倒在地上,猶如山脊倒塌,原本混亂的場合一瞬間失去所有聲響,而那人眉間恨意冰冷徹骨,懷抱着具死人,眼中殺氣拉緊發狠,一劍将天下第九的趙一言打下灼雪門。
那一劍的威力…竟叫人分不清和天下第一李還孤相差幾何…又或者是已然強出毫厘。
那、那他豈不是最強?
思及這些,頂着那陰冷的目光,衆人紛紛打了個冷顫,連忙沖徐風知喊着什麼确實如此、師弟的确是一番苦戰諸如此類。
徐風知深知大概不是這麼回事,可掩在袖中的手指蜷了幾千遍,終是隻得認輸探出那未曾執劍的手摸了摸那濕漉漉的眼眸,拭去他眼尾的淚。
孟憑瑾下意識歪向徐風知的手指閉了閉眼眸,簡直和宗門裡那隻野貓拿腦袋蹭她手指時一模一樣,她無奈哄道:“咱能不能先别哭。”
誰成想,那上一秒還霧氣彌漫的眼眸頃刻間便彎出個微小弧度,得逞的意味便明晃晃充斥在眼底,眼中雨幕說停就停。
徐風知頓覺中計。
得到她這話的孟憑瑾長睫掩眸,擡腕悠然推開指在自己頸間的刺月,湊到她面前紅着耳尖小聲道破:“你果然害怕我的眼淚。”
徐風知幹脆放棄抵抗,漆黑的眼睛望進一片水藍色裡,服軟開口:“錯了老婆,你别哭。”
她隻是随心一哄,可那水色般的漂亮美人忽地眼眸一亮眼尾泛紅,耳尖和脖頸绯意蠱人,小心翼翼貼近她勾了勾她的手指,擡眸時長睫顫抖得像隻無安定感的蝴蝶。
“…你過會兒單獨再和我說一遍。”
一句輕聲試探就足以讓這臉皮太薄的人被水汽所無聲氤氲,純情得惹人憐惜,仿佛忍受着心裡諸多委屈還是鼓足勇氣對她不依不饒。
孟憑瑾身上的香氣撩撥她心,她克制住諸多念頭,伸手隔着衣衫撫了遍他纖瘦優美的蝴蝶骨,心猿意馬地應他好好好。
可她哪裡想得到,孟憑瑾說的過會兒是指殿前事了便不由分說将她拐走,聲音倒是溫軟的很,态度卻十分強硬。
她隻得跟着他回他那小院,不從不行啊。
……
體驗了一把原地複活的徐風知還在适應中,依言跟在那人身後頭走,思緒紛雜。入夜的灼雪門總是寂靜,好似白日發生再多紛争也不會動搖它身為天下第一門派的安然氣派。
徐風知遠遠一望這熟悉的後山小路,猜到那人定是要将自己拐進他那僻靜小院裡,宗門裡最偏僻的地方。
她心裡諸多雜亂念頭滋生,可想起那人說他能聽見心聲,便緊急按了回去。
月色下,那走在前頭的美人腰身纖細身姿綽約,很有些碎月一輪的朦胧美感,徐風知悄然斂眸,故意在心裡念了句。
[想抱一抱。]
于是那人身形一滞。
果然。
徐風知眯起個笑,還沒等她得意太久,那人忽地回身徐風知愣住,而他氣惱捉住她的手,将自己拘進她懷裡,紅着耳尖凝眸質問她,“既想為何不做。”
近在咫尺的漂亮面容總是因她而籠着粉意,很美。偏孟憑瑾自己不知道他此刻無論是那雙水光潋滟的水色眼眸也好,還是那惹人浮想聯翩的绯色耳尖也好,都已成了無心媚意裡的一環。
這般惹人憐愛…怎麼演都和反派兩字扯不上關系嘛。她早應該看破的。
徐風知挑眉,“這不是怕你生氣試探一下。”
“我生什麼氣。”美人這麼說着,邊委屈從她懷裡撤出來,袖手不願貼近她。
徐風知看得不禁發笑。
方才在殿前、衆目睽睽之下那一直步步緊逼的人卻原來是隻紙做的狐狸,好哄好擺弄……早知能見美人這般動人,她開始還辯駁個什麼勁。
[直接老實叫老婆就是了。]
“叫我也不應你。”孟憑瑾偏開眼瞳,輕聲怨她,“你都不念着我,說走就走。”
徐風知一聽孟憑瑾不打算應她輕笑跟上前,隔着單薄衣衫撫上了美人的蝴蝶骨,邊占人家便宜邊哄道:“冤枉,我哪裡知道這書裡還有隊友。”
況且,說她不念他什麼的更是冤枉。
她臨死那一秒唯一想起的就是他這雙水藍色的眼眸。
……能憶起這一幕、也算是她自己問心有愧。徐風知瞳底掠過一抹無奈認輸之色。
“…你…别再。”孟憑瑾的聲音似乎有些不穩。
徐風知心知肚明,卻眨眨眼歪頭問他,“沒聽清,你大點聲說我也許就聽到了。”
說話間,又湊近些許。
孟憑瑾忍着羞惱攥住她不安分的手腕,将難解郁色逼近她眼眸中,啟唇時眼底湧上水色,“别再丢掉我。”
明明是态度強硬的話語,可說出這話的人卻好像要掉眼淚了,哭泣藏在最後一字的尾音,徐風知如何能不心軟,無奈哄一哄,可越哄懷中人的身子越顫得厲害。
徐風知隻得說些好話軟話來,吻一吻側頸安撫一下也不成,一親就燙,他偏還敏感的很。
身嬌腰軟的美人委委屈屈垂着眸,沒有一點身為最強的自覺…這能是天下聞之色變的皎面惡鬼嗎…哪有這麼愛哭的。
她歎了口氣。
想起江湖上關于皎面惡鬼的各種傳言、說他如何陰晴不定如何偏執極端如何危險瘋狂。
卻原來遊刃有餘都是他撐出來的,他分明是隻紙做的純情小狐狸,哭起來一身濕漉漉眼淚,打濕自己的尾巴。
徐風知眸色微暗,默默在心裡認真盤算起孟憑瑾要是有尾巴該有幾條,那豈不是一撈尾巴就能提溜起來,該多可愛呢。
她說是身不由己被他拐,此刻卻在晦暗月影裡勾着笑。表面上看是美人緊貼她,實際上明明是她輕巧将這世間武力最強的人随心拘在自己懷裡,攬住他腰身抱好,雙手圈住的那一瞬就在心裡刻下了鎖。
懷裡是她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