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者庫的衆人依舊忙碌着,距離下次出宮的時間還有七八天。
莫蓮正在水庫旁邊幫着奴婢們整理衣服,大老遠就看到一群人往辛者庫這兒過來,隔着十幾二十米,就能聞到那股濃厚的脂粉氣。
“讓你們主子出來。”息兒捂住自己的鼻子。
衆人齊刷刷地看向莫蓮。
莫蓮故意卷起袖子,再把臉上抹了點衣服焚燒後的灰,往息兒那走過去。
這種人在莫蓮看來,就像剛出社會背着假香奈兒擠地鐵的畢業生,哪怕包是真的,看起來也像是假的。哪怕僥幸得了認知之外的東西,自己也是配不上的。
“息兒姐姐來了。”莫蓮說得很随意。
息兒今天像是換了個人,雖然舉手投足之間還是充滿着對辛者庫的嫌棄,但是對待莫蓮的神色卻是很多了。
她從口袋裡掏出來一個手帕,“莫掌事擦擦臉吧。”
“不用”,莫蓮拒絕了,“您有事說事兒。”
“不是我說,您好歹也是掌事了,怎麼還幹這活兒。”
莫蓮看了一眼彎着腰埋頭在衣服海裡的衆人,用開玩笑的語氣說道,“掌事也是奴才,比不得主子,再怎麼看着光鮮體面,最後的結局不也在主子一念之間?”
息兒神色有些變化,放下了捂住鼻子的手,“明兒娘娘出宮,去虛山上香,下午喬裝出門逛逛,想采購點好看的衣服,讓你陪着幫忙搭配。”
“嗯,知道了,姑娘慢走。”莫蓮轉身又陪着那些宮女一起幹活。
息兒轉身欲離開,又回來,“你跟我去一趟我的住處。”
莫蓮以為有什麼重要的事,臉上還沒擦幹淨,就跟着息兒走了。
“姑娘,您慢點兒?”
軒轅城的主子的貼身奴婢,都是養尊處優的,唯一一個不同點就是走路步伐非常快,一般在底層幹活的都是跟不上的。
“您叫我有啥事。”
息兒放慢了步伐,“我看你也沒什麼好衣服,為了不丢娘娘的臉,去我住的地方給你選個好的。”
莫蓮心裡是不屑的,真的不想丢臉,為什麼不給她漲工資,還要克扣辛者庫的用度,在意這些虛無缥缈的東西有什麼用。
“走快點,宮裡當差,哪怕晚了一時半刻,都是有掉腦袋的可能。”
莫蓮加快了腳步。
息兒的寝殿在遺妃宮裡的東南角,整個屋子不大,但也是紅牆綠瓦的一人間。屋裡的鏡子,妝台,櫃子用的也是上好的楠木裝飾,胭脂水粉也是按照妃子的等級所準備的。
息兒進門,給莫蓮拿了一身紅色緞面裹胸網紗,上面還繡着紅燈籠新春花,質感輕如鴻毛,但是上身舒适保暖。
“這是?”
“娘娘經常微服出巡,這些都是宮裡的繡娘定制的。”
莫蓮看着換上新裝的自己,瞬間覺得自己值錢了。人靠衣衫馬靠鞍,難怪宮裡的人拜高踩低,甯願做有權利主子們的次等奴才,也不願和她一樣當個最低等的小官。
“娘娘從小就喜歡喜慶熱鬧的,來了安朝以後,因為想家有段日子心情不好,我都安排全宮上下穿紅着綠,不惹娘娘傷心。”
“你對主子挺好的。”
莫蓮照着鏡子,随口一說。
“她不是我的主子。”
莫蓮一驚,這在宮裡可是大不敬。
“她是我的恩人,我從小無父無母,是她把我從沙漠裡救回來的,一切能讓娘娘開心的人,我就都喜歡。”
莫蓮瞬間明白了她對自己态度的轉變。
“哦,我也無父無母。”
息兒坐下倒了杯茶,“嗯,正常的,活下來的,都是幸運兒。”
顯然,她并不在意莫蓮的過去,也懶得因為這段相同的經曆和莫蓮共情。
“走吧。”她看着莫蓮穿好了衣服,開口催促。
“好,我換下來。”
“不用了,我還有事,領着你出去。”
息兒領着莫蓮從華苑殿後門的小路穿到正門,遺妃宮裡的每一處都是豪華的,台階鍍金,樓閣綴銀,宮女太監們都在忙着懸挂琉璃彩燈。夜幕降臨時,能把蠟燭的五彩光輝映射到宮裡的每個角落。
“中秋節不是過完了嗎,怎麼還?”莫蓮忍不住好奇。
“娘娘前幾天和皇上賭氣了,皇上為了賠罪哄娘娘開心給置辦的。”
莫蓮擡頭看着這滿宮的夢幻光暈,在計算着工期。琉璃原料來自深山之中的琉璃礦場。在那酷熱難耐、滿是塵土的礦洞裡,工匠需要仔細甄别每一塊礦石。回到工坊後,再将琉璃石放入熔爐之中,目不轉睛地盯着爐内逐漸軟化的琉璃,再融入模具之内成型。
由于熔爐溫度過高,不少匠人皮膚會被灼傷,嚴重的甚至留下殘疾。一個粗糙的燈罩得耗時三天三夜,精緻得則要用時一月。這個行業因為危險沒有什麼匠人,哪怕有因為薪水昂貴,一般人支付不起。
通過這滿宮的繁華的光影表象,莫蓮感受到了匠人們在熊熊烈火中勞作的艱難。
“娘娘為什麼生氣啊。”
“不是你的事,不要打聽。”
息兒冷漠地回答,她不喜歡任何人讨論自己主子的隐私,一旦遇到這種越過自己所謂“邊界感”的問題,便會毫不客氣地回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