塵安察覺到了她的異常,于是便松開了手。他起身點起了一根燭火,用手小心護住一側,來到莫蓮身旁坐下。
“你怕我?”
燭火的光均勻地落在二人臉上,塵安睫毛顫動的倒影落在莫蓮的臉頰上。
她此刻感覺到的,隻是一股冷靜,隐忍的氣息,和那個于衆人之前展現的判若兩人的氣息。
“沒。”
莫蓮對于塵安從來都不是畏于強權的懼怕,更多地是對于這個時代不可名狀的抵觸感。
看到莫蓮口是心非地回答了一句,塵安的眼眸逐漸變得靈動起來。對于這個女子不願依附于權力的淡然随意的态度,是比那種故作矜持的欲擒故縱更能勾起了他興趣的。
他抓住了莫蓮的一隻手腕,“皇宮裡人人都說我谄媚無根,但是若是有這樣和我單獨相處的機會,沒幾個人會拒絕飛上枝頭。”
莫蓮身材嬌小,自然是掙紮不過的。她看着眼前的男人,那雙桃花眼于她而言是一抹烏黑不見底深潭。看不透,摸不着。
她在燭火的照耀下看着塵安顫動的睫毛,燭火把他的影子拉長,莫蓮想起來一句詩——皎如玉樹臨風前。
人的天性永遠會被美好精緻的外表吸引,莫蓮如同被定住,她一時間也忘了掙紮。燭光葳蕤,橙光暖閣。如此怦然心動的氛圍,再平淡的心也會泛起漣漪。塵安一手拿着蠟燭,另一隻手放開了莫蓮,開始摩挲她的臉頰。
“怎麼不說話了。”
莫蓮被塵安手指的觸感所點醒,她别過臉去,“王爺,奴婢感染了風寒,為避免傳染,您還是不要靠近我。”
塵安自然是聽出來莫蓮話裡的拒絕之意,他收回來了手,失落地笑了笑,“你很聰明”,便起身把蠟燭放置于燭台之上了。
莫蓮看出來塵安有些不悅。
他的母親是被他的父親強迫的,從莫蓮和塵安為數不多的接觸來看,他是不認可自己父親的那種行為模式的。所以,隻要她表現得有一絲一毫的不快,他便不會繼續。
顯然,莫蓮賭對了。
但是一個高高在上的王爺被一個底層的女子所拒絕了,自是沒有面子。
莫蓮起身,站在塵安後方,“王爺,日後有用得上我,甚至整個辛者庫的時候,您盡管開口。”
塵安轉頭,又恢複了那副什麼都不在意的樣子,“能下地就趁着這會兒天色晚,路上無人回辛者庫去吧,免得别人還以為我把你怎麼了。”
“王爺說笑了,王爺心善,看我這辛者庫的女子感染風寒可憐,帶我回月華宮治療。全宮上下若是知道了,也隻會傳頌您體恤辛者庫下人。”
莫蓮做事說話向來是最會周全他人臉面的,把她拒絕了塵安尴尬事,說成了塵安心善為她做了善事兒塵安喝了口茶,笑了笑,沒搭話也沒為難她。
莫蓮行了告退禮,便套了自己的外衣,趕緊出了塵安房門。行至月華宮的門口,看到了世忠。
世忠見莫蓮完完整整地出來了,疑惑地上前詢問,“你不在這過夜了?”
莫蓮這會兒腦子已然清醒了,“王爺心懷仁善,見我可憐,把我帶回來為我診治。現在好些了,明兒還有活,我去給遺妃辦事了。”
莫蓮禮貌地給世忠告了别,便離開了。
月華宮内,世忠焦急地推門而入,卻隻看到塵安悠閑地品茶。
“王爺。”
“何事?”
“我看到莫蓮姑娘出去了。”
“嗯。”
世忠是從小陪塵安長大的,自然是事事為塵安着想。
“您是主子,能看上莫蓮姑娘,是她的福氣。”
塵安沒回答,世忠也安靜了下來,過了好一會兒,塵開口了。
“我娘稀裡糊塗地成了皇帝的女人,後宮衆人都說她福氣好,我卻覺得入宮那一刻才是她噩夢的開始。”
塵安摸索着腰間的紫水晶,“深宮一夢,鎖住了她所有的自由。父皇自從寵幸我娘之後,就再也沒見過她。她當年在辛者庫存了一筆錢,出宮以後自然能養活自己,找到自己心愛的人終此一生。
“哪會淪落到最後纏綿于病榻,渴求君王憐愛,深宮雖然衣食無憂,但是一輩子孤苦。皇室更是一等一的勢利眼,我娘生我遭受了多少記恨和冷眼,這是數不過來的。”
塵安眼角似乎有些濕潤,“當初讓她入宮的時候沒有問過她一句,我娘死了也沒看她一眼。”
天子或許是心懷蒼生的人上人,但不一定是一位顧家安懷,得歡于廳堂的丈夫或者父親。
世忠聽聞隻覺痛心,默默幫塵安收好了床鋪,默默出門了。
塵安吹滅了蠟燭,在黑暗中低吟了一句,“我不想成為他那樣的人。”
-
初秋的第一場雨停了,風裡都帶着寒氣,莫蓮到辛者庫的時候已經是亥時。
她路過水庫旁的時候,看到那兒有個人影在踱步,走近看才知道是義正。
“這都什麼時候了,你還不睡啊。”
義正看着莫蓮,焦急地走上前抓起了莫蓮的胳膊。
“我聽說,你被三王爺帶進了月華宮,我怕…”
莫蓮聽出了義正的擔憂,“我沒事兒,就是發燒了,在那睡了個覺,我沒想到我體質還不錯。”
莫蓮的這具身體,雖然矮小但是耐磨性極好。要不怎麼說,貴族雖然從小山珍海味将養着,卻不如一個吃糠咽菜,風裡來雨裡去的奴才。
“我今兒去了禦膳房,給那的公公說了一嘴,我給你煮了一碗銀耳桃膠炖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