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怎麼來辛者庫了?”
莫蓮擦了擦嘴邊的油漬,終于還是忍不住問了。雖然說做到完全不八卦别人的隐私不難,但是做到完全不想了解朋友很難。
人的關系更近一步的時候都有個臨界點,此刻莫蓮和義正的時機來了。
“因為我打了他。”
義正這會兒倒是松了一口氣,開始吃飯了。
“我本對他無意,奈何年紀大了,我母親覺着我應該嫁人,便給我許配了這門親事。他家出身寒微,娶我的時候那叫一個勁兒的山盟海誓,說終身隻愛我一個。後面出息了,趁着我懷孩子的時候去了妓院。”
“懷孩子的痛苦,豈是一兩句話能說清的。”
義正吃了一口青椒炒肉,咀嚼了幾口終究是沒能咽下去吐了出來。
“那你的孩子呢?”
“流産了。”
“我全心全意地對他好,挺着肚子去妓院找他。他對我說,現在他有錢了,随時可以休了我,我當衆打了他一耳光。”
莫蓮無心吃飯了。
“他自然是不高興,當着那個妓女的面踹了我,拿着衣服走了。”
義正那天零零碎碎吐了很多後來的事,大概是流産她前夫看都沒看她一眼,最後她躺在地上,還是那個妓女送她去的醫館。
路上義正問那個女子,“這樣的男人你要嫁嗎?”
她回答,“我出身風塵,隻為活着,在我床上呆過的已經都是我的丈夫了,什麼嫁不嫁的,都隻是興緻到頭的一句玩笑話。”
風塵女子總有一種看破一切的從容,“他心底也瞧不上我的。”
最後走的時候,她給義正蓋了好了被子,“孩子已經沒了,心可别再傷了,不值得。”
後來義正便主動求休書回了家。
女子被休,可是奇恥大辱,尤其是自己主動求休書,這更不亞于主動作踐自己。盛安的地界就那麼大,不出幾天這事便傳開了,義正的父親覺得沒了臉面,便把她趕出了家門。
“那你身上的傷是怎麼來的?”莫蓮問。
“流産回家後被他折辱的,我犯了妻女手冊的不以丈夫為天那一條,我也不肯低頭,便求了休書。”
義正歎了口氣,如同洩氣的皮球般,癱坐在椅子上。
話語間,瞎婆子端了一盤水果出來。
“義正和我是一個脾氣,都是時代的異類。不過我時常在想,丈夫是妻子的天這話很諷刺,天給予百姓的是庇護和自由。他們除了比女人力氣大,剝奪女人的自由,把女人鎖在房裡當作出氣筒,還有什麼?”
“最可悲的是女人,至少是大多數都默許了甚至從來沒有思考過這個問題。”
義正那天像是為了發洩似的,吃了很多。
莫蓮是個巧舌如簧,最善于用假話撫慰人心的人,可是這一刻一股無奈的力量,讓她說不出任何粉飾悲傷的話。
沉默了一會兒,終于緩緩開口。
“未來不是這樣的,終究有一天。”
拍打礁石的洪流雖然那一瞬間會銷聲匿迹,但是畢竟水能滴石穿。
“你又知道了。”義正一陣苦笑,看起來很輕松。
“安朝沒有一條律法規定女人非要嫁人,既然沒有規定,擡起頭來活就是了。”
莫蓮說得很嚴肅,義正也止住了笑容。
瞎婆子那一刻矚目着莫蓮,湯還在冒着熱氣,也暖到了她們心裡。
義正和瞎婆子告别了幾句便離開了,一起回到軒轅城門口的樹下等着小婵。
樹葉把完整的光束分散得斑駁稀疏,大小不一的光塊零星鋪在地面上,像是白天的星星。
二人看着來來往往的人群發呆,倒也惬意。
一塊光落在了莫蓮的發絲上,顯得她的頭發金燦燦的。
“你為什麼覺得我師傅一定會同意?”
“再有情懷的人,也要做生意啊。不需要壓貨,不需要成本,又是她獨門徒弟親自引薦的,想不出拒絕的理由。”
義正看着莫蓮發金光的頭發,又陷入了沉默。
“你這樣盯着我做什麼?”
“總覺得你不一樣。”
莫蓮用腳踢動着樹底下的落葉,“沒什麼不一樣的,都是讨生活的。”
離馬車回到軒轅城門口還差一個時辰,莫蓮等得有些無聊了。
“義正,你要不要跟我去轉轉。”
“不去,之前都不知道轉了多少次了。”
“行,那你等着我。”
莫蓮往前直走,按照現代的說法,這年份是安朝的盛世。
确實不假,路上哪哪都擠滿了人。賣珠花的大娘手都打包酸了,靠賣魚為生的漁夫已經收了攤,就連臨街的乞丐都賺足了一天的飯錢,收了碗回家。
“國家經濟好,人民就是有力量啊。”
莫蓮忍不住感歎。
又走了幾十米,前方便是家家有門店的小吃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