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她不太明白，趙昭說道：“就是害了人的妖怪。不是惡妖，我們不殺。”

女子笑了下，沉吟兩秒：“不瞞道長，城裡最近确實不太平。有的人早上好好的，一夜過去，便血肉模糊死在家中，臉上的皮都沒了。還有就是，夫妻反目、兄弟成仇，拔劍相對之事特别多，不知道這個會不會也是邪物作祟呢？”

趙昭一聽，前者不是畫皮妖嗎？至于後者，還需打探下情況。

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趙昭心情好了不少：“第二個還需等等看，可能是影響心智的妖魔。我先帶你去師兄那兒，我們仔細商讨商讨。”

女子抿了下唇，點點頭。

……

靠着女子帶路，天臻趙昭二人來到一處住宅區。臨走前，女子蹙眉道：“那被剝去面皮的人都是長相好看的男女，道長們英姿非凡，也需多注意才好。”

在獲得情報後，趙昭天臻立刻準備行動。桐華此次并沒有跟來，一個是因為人多了容易打草驚蛇，另一個是因為女子也需要有人看護下。桐華雖然有些失望，但也沒有推拒，說是要用這段時間将叢南城的經曆寫成故事。

天臻和趙昭随意找了個空屋住下，第一天入住就東奔西走太顯眼，兩人特意等到第二天，去外面轉轉。

感覺露臉時長差不多了，兩人回到屋内。

趙昭甚至有心思問：“天哥，你說它是看上你的臉，還是我的臉。”

天臻看了趙昭一眼。

“無聊。”

趙昭有些愣住：嗯？沒想到天臻也是有小個性的呀。

眨了眨眼睛，趙昭也不懊惱，抓緊學習手訣去了。倒是早打開書冊的某人，用餘光留心了會兒他的神情。

子夜，沉悶的雨聲裡忽然傳來口哨聲。口哨由近及遠，在門前停下。

吱啞——

門被打開，來者黑色的陰影落到熟睡人的臉上。

它自在地湊到青年面前，想要去伸手摸臉，卻被一團灼熱的力量打中。

畫皮妖見勢不妙，化作青煙，沖開屋檐的磚瓦，向外逃散。

趙昭喊道：“天哥，追！”

他打的訣能降低邪物的行動能力，它跑不遠！

兩人沖出房門。散發的男人幾下跳上屋檐，他持着劍飛奔，黑色衣袂翻出雪白的内襯，發絲被狂風吹得波浪起伏，如綢緞般向後飄揚。

他神色清明，速度不落于那縷青煙，甚至隐隐勝過。追逐着畫皮妖。畫皮妖在各個屋檐逃竄，他便如點水般踩在瓦上。遇到高的房檐，他縱身而起，遇到低的屋脊，他如飛鷗般從容而不失利落地落下。

這副本給他們的天賦還沒有練到這種地步，之所以能飛檐走壁，隻有可能是天臻的能力。

趙昭指尖一劃，點在腳踝，這是他新學會的提升身法的法訣。他在屋檐下狂奔，看着天臻離畫皮妖越來越近。

磚瓦叮當，組成一支樂曲。步聲咚咚，可能使哪個躲在屋裡的人心悸。

明安寂靜的夜裡可能好久沒有這樣沸騰了吧。

眼見馬上要被追上，畫皮妖化作青煙旋轉地沖向地面，卻被青年的手訣定住。

藍色的光點凝聚在指間，爆炸出強烈的光芒。

畫皮妖隕滅，隻有一張臉皮落到地上。

趙昭想要察看，卻聽一道劃破了夜色，那是人在極度恐懼下發出的聲音——出事了！

抓起臉皮，趙昭和天臻朝聲源奔去。兩人撞開屋子，隻見一男人雙目紫紅，拿着的刀深深捅進婦人腹中，旁邊面容稚嫩的女子拖着男人的手臂，崩潰地阻止。

“爹，你醒醒啊！你趕快醒醒！”

趙昭連忙掐訣，白色字符沒進男人心口，一團紫霧從他身體竄出。天臻一劍劈下，紫霧成了兩截，消散在眼前。

收到系統完成除魔的通知，趙昭疾走幾步，将手伸到滿腹鮮血的婦人鼻下，沉默了幾秒。

“沒鼻息了……”

女子撲到婦人身上放聲大哭，男人眼裡的魔氣已散，坐在地上，呆愣地看着雙手，撿起地上的刀捅向自己。

天臻打落了刀，男人失魂落魄，看着屍體，眼淚一滴滴往下流。

捶着胸口大嚎：“都怪我！！都怪我！！！”

天臻：“死了并不是贖罪的方式，你還有個女兒。”

女子被吓傻了，緊緊地抱着頹廢的男人。

男人沒有說話，但能看着，他的一腔死志消了不少。

趙昭蹲下身子，朝男人道：“能把刀給我們嗎？我能借着上面的魔氣，找到罪魁禍首。”

男人猛地擡頭：“給、給你！”

屋子裡殺掉的，可能是個小魔，可能是魔氣凝結成的化身，但絕不可能是真正兇手。

親友間自相殘殺的悲劇遍布全城，非是屋子裡的小魔能做到的。這幕後肯定有一個操盤手。

趙昭在書上看到過追蹤邪氣的手訣，但是以他現在的實力還不能施放出來。等再過幾天，應該就可以了。

淋雨走回客棧，大堂喧囔的讨論一停，待他們走上樓，才有人試探道：“他們是真的去除魔了嗎？”

“我們這段時間都沒出去，哪能知道？”

之前吃酒的兩人獨坐在酒桌上，擡首望了眼兩人的背影，面色不再那麼冷硬。

“早出晚歸，就算沒除到妖，也不錯了……”

“呵呵，這次的，還算有實力吧，希望能多活幾天。”

盡管嘴上在高高地點評，但吃酒兩人對視一眼，都知道彼此心裡低微的希冀，又被點亮了。

盡管這麼多年俠士連普通邪物都打不過，但那可是俠士啊……自古以來，多少言語辭藻描繪他們，多少愛慕希望寄托在他們身上。再看到時，還是不能像看見尋常人般平靜。

桐華聽到響動，出來迎接。

興緻沖沖道：“大俠們，此番出去，怎麼樣？”

趙昭将臉皮丢在他懷裡：“不怎麼樣。畫皮妖殺的還算順利，但半道遇見了蠱惑人心的魔，晚了一步，沒救下人來。”

聽着前半段，桐華還新鮮地對着臉皮又摸又搓，到後半段時，他看着平靜的兩人，高昂的情緒降了下來，怅然歎道：“這也沒有辦法。”

他将臉皮夾在抱着的書裡：“大俠們已經很盡力了，沒有讓它再禍害更多的人。大俠救了之後十十百百的人！”

早已走進屋内擦劍的男人，聞言瞧了桐華一眼，又看了看趙昭。

趙昭被桐華稍微撫慰了疲憊的心靈，他點點頭：“你說的不錯。”

他進了屋，手放在門上，寒雨、低沉的情緒、疲勞的身軀讓他沒有精力客套：“天色不早了，我有些累，先歇息了。”

桐華：“好夢，大俠。”

在趙昭洗沐時，一牆之外，昏黃燈火點燃在桌邊。

書生攥着紫毫，在泛黃的紙上寫下一行行小篆。小篆形體圓滑，可下筆之人幹淨利落，竟寫出清瘦健勁的風味。

庚寅春，三月十七日。

兩位正道之士繼惡鬼之後，又除了明安城的畫皮妖與小魔。其言除魔之時，曾晚一步，未能成功救人，神态複雜難安。桐華，曾幾何時，我亦因未拯救之性命懷疑自身，郁郁寡歡。幸而你從未嫌棄我，與我并肩作戰。

桐華，此兩人品性好似不錯，容我再觀之，然後……

書頁上的字迹被伏下的身軀擋住，看不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