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晚還是被警察送回了家裡,而這一次和以往每一次都不一樣。
映入眼簾的是無盡頭的鮮血,如涓涓小溪流淌着。江晚在岸邊,一隻腳已經要踏入那條不知深淺的溪中。
她想她會被啃食,然後骨頭會被泥沙沖擊,最後深埋河道——她居然感覺解脫。
警察瘋狂上前,一部分捂住她的眼睛将她帶出門,一部分向裡跑抱起滿身是血的女人,制服完全陷入癫狂的男人。
滿屏的紅色、黑色像是交織的霓虹燈,逼仄的房屋裡此時正上演場巨大鬧劇。
耳鳴聲控制着江晚的世界,沒有什麼在倒塌,沒有什麼結束了。她透着警察指尖的縫隙如平常般漠然地看着一切。
她以為這場鬧劇也會結束在這場狹小的出租屋内。
而她再次見到母親是在醫院,再次見到父親是在法庭,和一個陌生男人。
眼前是她連想都不敢想的陌生,她在那個破舊的環境裡蝸居了太久,已經很久沒有見到這麼刺眼的光了。
男人溫聲提醒她一些事,每個字都很熟悉,連載一起她卻實在聽不懂。或許,大腦已經混亂,她居然分不清她所處的環境是否是現實。
她不用回憶地回答着男人的問題,聽着一邊倒的争吵和不斷的落錘聲。她恍惚地觀望世界,似乎她已經成為了旁觀的鬼怪。
那個男人規律的來到她的家裡和母親被勒令居住的醫院,耐心詢問着一個又一個問題。江晚才終于有了實感。
她好像要逃離那個枯敗的家庭了,她是一塊破碎的玻璃,正在被人耐心組裝。
“為什麼要幫我?”江晚拉住男人問道。
男人總是極具耐心,眼前的女孩和尋常十五六的女孩有些不同,大概是營養不良的原因身高像是小學生,長發總是會遮住眉眼,讓過分的白的肌膚顯出幾份病态。
“因為有人委托我幫助你。”他回答。
江晚不解,“為什麼要幫助我?我聽說律師費很貴,我沒有辦法支付。”
“那人已經替你支付過了。我會幫你到最後。”男人如是說,似乎有些忙,轉身又要離開。
“可以告訴我那人是誰嗎?”江晚快步向前問道。
“你應該見過。”男人說:“她說她是在一個小巷子裡找到你的。我的小雇主一直都很善良,你可以不用擔心她會事後找你要錢。”
江晚想起那個髒污巷子裡遞給她傘的人。
果然是那個人,但她有些記不住那人長什麼樣,那天她隻透過手機微弱的光短暫注視了一下她。
模糊的記憶讓她有些頭疼。
她不是受了别人恩惠就不聞不問的人,她總要想辦法還回去。盡管那人再善良,得到回報時一定也是開心的。
她看着律師的離開,轉頭看向在病床上安睡的母親。
藍色的窗簾随風舞動,正值午後,溫暖陽光自然灑下,混雜微弱塵埃,綻放出絢麗煙花。
她突然很希望時間就停留在那一刻,她真的很感謝那個人。
江晚的生活在那之後歸于平靜,她開啟了普通的高中生活,隻是時不時會去和律師核對案件進程,母親也回到了家裡,消沉了一陣子不知是被什麼點醒也開始找工作了。
她開始喜歡曬太陽,常撐着教室外走廊的扶手上,什麼也不用想,耳邊傳來的喧嚣一并被阻隔在外界。
陽光明媚的刺眼,她微垂眸感受灑在身上的溫度,就這樣溺在了光波裡。
忽然一陣清風襲來,春光蕩漾,溫度随之遍布全身,江晚封閉的世界裡傳入人聲。
“今天天氣好好啊。”
江晚沒有停頓地依靠扶手向上望去,模糊的人像瞬間被針線連接,不可思議的臉就這樣出現在了她的眼前。
她目光灼灼,看着陽光溫柔地灑在她身上,而她閉上眼感受着普照,宛如神明降臨。
下一秒,似有所覺地低頭,不經意劃過了江晚的眼睛,帶着明媚燦爛的笑。
瞬間,世界轟然倒塌,她自己建立的玻璃罩一點點破碎,“砰”的一聲,世界自此天光大亮。
她聽到有人喊她,她對每個人都笑得美麗,神明不會吝啬她的美好。
原來她叫林挽歌……
江晚扶額輕笑着。
在某個癫狂、朦胧、隐晦的瞬間,有愛滋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