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晴日當空，刺目的陽光普照大地，消融廊檐上的殘雪。

二人出了王宮，來到軍機大營。

營内，其餘人都已到了，一名軍吏站在作戰沙盤前，調整軍旗的方位，孫隆正與手下激烈地讨論着。見他來到，衆人紛紛立身行禮，沈行約快步入内，身後還跟着一人。

那男人一身漆黑戰袍，勾勒出挺拔高大的身形，頸上一枚金屬環扣，扣住的披風垂落于肩後，步調沉穩，視若無人地走了進來。

大營内立時靜默無聲。

衆人目光交彙，你來我往，都對沈行約帶來的這個男人的身份十分好奇，并猜測起二人的關系。

蕭拓走到沈行約身側，沉默地站定，面具掩住上半張臉，當左右朝他打量時，鋒利的目光從目孔射出，投以危險地一瞥。

沈行約簡單給他們介紹過，隐去蕭拓胡人的身份，最後道：

“朕已決意，與叛軍的這一戰，便由他代領統将一職。孫隆，将你的作戰計劃說給大夥聽。”

孫隆與徐阜相視一眼，顯然對這個身份未知、臨時受命的主将并不信任。

然而君命不可違，幾人雖有疑心，卻也不敢多作置喙。

孫隆禀過作戰方略，指着作戰沙盤上，标注軍旗的幾處，道：

“陛下，臣根據北地郡的輿圖，又反複推斷過叛軍當前的位置，标出了幾個地點，請您過目——”

沈行約順着他手指的方向看過，又朝身側道：“你怎麼想？”

蕭拓低頭注視沙盤，目光從北地郡邊的虞山，漸漸往下，至兩郡交界的平緩地帶，沉默少頃，擡手将沙盤上的幾支軍旗挪動位置，改變了原來的作戰布局。

“不用一萬，”蕭拓道：“你給我七千兵馬。”

沈行約正要說什麼，蕭拓又回手示意：“地圖。”

軍吏托着呈上，蕭拓拿過北地郡的輿圖看了眼，又複看向沙盤，指出了兩軍交戰的位置：“在虞山東側的山麓，或周邊的山谷地帶。”

沈行約眉頭蹙起，神情肅穆。

孫隆按照他的示意，深想了下，道：“你怎麼就能斷定，這股叛軍勢力一定會在此出現？陛下，先前，臣與部下幾名軍士推斷，其餘幾處位置也有可能。”

蕭拓漠然地一瞥，置若罔聞，轉頭看到沈行約眸中也帶了點疑慮，才道：“前日清晨，我在北地邊郡，與這群邊兵遭遇過一戰，駐守荥壩的兩将，其中一個叫張沫的，我與他交手過。”

聞言，沈行約回首看他，眼中帶着震驚之色。

徐阜聽過之後，則是若有所思，默不作聲看了兩人一眼。

“分兵兩路，”輿圖按在桌前，蕭拓手指在圖上劃了一道：“我帶着前鋒先行，截在叛軍抵達山谷前提前布置。”

“等到雙方交戰，我會率部誘敵，将他們引到谷中位置。”

蕭拓擡眼，與沈行約對上視線，低頭時，指頭在作戰沙盤其中一處點了兩下：“随後趕來的部衆，在後方林中隐蔽待命，以山谷落石聲為信号，在山林西南兩側，伐樹十丈，用火攻，借助風勢，就能一舉阻斷叛軍的退路。”

“不行！”沈行約斷然道：“太冒險了，朕已撥出一萬精兵，正在校場集結待命，沒必要那麼冒進。”

蕭拓輕笑了一下，“你在擔心我？”

沈行約：“……”

軍機營内，氣氛忽然詭異的寂靜。

其餘人紛紛别過頭去，目光回避。

沈行約臉色沉得像一潭死水，拿過他手中的輿圖，道：“可以等到過虞山後，在兩郡交界的位置部署作戰，提前派人，在這兩處進行阻擊。”

“那是預備的戰術了。”

蕭拓伸手去接輿圖，在圖紙下，碰了碰他冰涼的手指，道：“不會有事。”

沈行約沉了口氣，沒再說什麼。

衆人走後，沈行約仍立在桌前，靜靜看着作戰沙盤上的軍旗不說話。

蕭拓知道，他還在為自己冒險，孤身陷陣的事情生氣，便走近了，拉過他的手，放在自己胸前，将對方冰涼修長的指頭按在戰甲上，意思是沒事了，我不是安然無恙站在你面前了嗎。

“瘋子。”

沈行約避而不見他投來的目光：“滾，别讓我再看見你。”

蕭拓輕歎一聲，把他抱在懷裡，在他額前落下一吻。

恰好這時，一個不長眼的小吏沒打招呼，闖了進來，沈行約頓時一股無名火起，一把将蕭拓推開，朝來人道：“什麼事？”

“禀陛下……”

小吏道：“孫将軍問……軍隊何時啟程？”

沈行約情緒管理的能力素來很好，那怒氣來無影去無蹤，很快平複了下來：

“讓他等等，朕還有幾句話要交代，你先下去。”

小吏退下，營中一片寂靜，日光透過半掩的窗扉，映入暖色的光暈。

沈行約緩和了神色，道：“這一戰，争取把戰場控制在郡地北面，不用急，戰時拖長些也無所謂，反正荥壩兵營已經被燒成了一堆灰，這群叛軍沒有後援，想來也撐不了多久。”

蕭拓：“嗯。”

沈行約頓了頓，手擱在桌沿，又道：“等到戰勝，首将最好先不要殺，能生擒就生擒，我這邊正缺人手，想多招降點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