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對方平靜又顯疏離的雙眸,蕭拓陷入了一種異常矛盾的心理。
一方面,他很清楚這樁婚事隻是利益捆綁,并不涉及其他。
因此,他希望在自己坦白過後,從對方那裡求得理解,即便不能理解,起碼也不要誤會,更不要鬧。
結果如他所願,沈行約真不鬧了他又不高興。
從另一個方面來說,蕭拓隐隐期望,能從這件事上看出沈行約對他的态度,哪怕隻是拈酸吃醋,和他耍點脾氣。
當看到對方坦然接納,甚至還有心思為他剖析局勢時,蕭拓隻覺胸口一窒,忍不住心生暗火。
但又因為,自己是不占理的那一方,這短暫生起的火光,又被沈行約一句話給噎了回去。
之後兩日,二人維持着表面上的和平,日常相處十分冷淡。
月初的婚典如期而至,儀式進行在黃昏時分。
胡戎婚俗與中原地區不同,并沒有過多的繁瑣禮節,在協定婚期後,由男方準備大雁、牛羊、駿馬等物作聘。
婚典當日,兩方氏族交換婚聘之禮,各部全族出動,部族男女在酒宴上載歌載舞,縱情豪飲,為新人祝福。
王庭架起的禮台上,彩幟飄搖,鼓樂陣陣,婚典即将開始,然而卻遲遲不見蕭拓到場。
老閻都一身潔白威嚴的王服,肅目在人群中望了一圈,朝身側問道:“怎麼還沒有來?”
不等攝提格等人回話,他又煩悶地一擺手道:“再派人去催!”
另一邊的益善新營中,蕭拓盤膝靜坐,雙目阖掩。
聽到帳門處有腳步聲傳來,眉頭不由得皺了皺。
“主上,”景望的聲音隔着帳幕傳出:“婚典吉時已到,王庭派來的人正在營外等候,已經是第二撥了。”
帳内一陣沉寂,半晌後,蕭拓方才冷冷道:
“讓他們等着!”
景望立在帳門處,腳步略一踟蹰,向内請示道:
“這次是二王子派來的人,不好推辭,主上您看……是否要先更衣?”
蕭拓緩緩睜目,眼神中滿是不耐。
視線落在磚石地上的一隻蒲墊上,徘徊少許後,蕭拓道:“知道了,你先下去,”
景望應聲,正要退下,蕭拓忽地又道:“……把他叫來。”
很早以前,沈行約就在暗中觀察營地甲士的值守以及換防情況。直至這日清早,他留意營地裡的甲士數量,發現并未因部落喜事而有所減少。這和他最初設想的有些不同。
如果不能趁這場婚典,将這些人的注意力全都吸引走,那麼一旦出逃,與這些訓練有素的甲士交起手來,非但不能保證計劃順利進行,而且還會相當麻煩。
沈行約耐着性子,等待蕭拓離營的消息遲遲未到。其時帳門從外側打開,景望朝裡張望了一眼,卻說蕭拓有事找他。
狗東西這個時候來找自己,必然不會是什麼好事,沈行約略作猶豫,隻得起身随他走了。因為心思不定,當他拖着步子,走入新營時,臉色顯得格外陰沉。
“……找我有事?”
沈行約在一隻書案前停步,從鏡中看蕭拓的背影。
一旁已有仆人手捧木托,将疊好的婚服呈上。
蕭拓轉身過來,解領口的扣子,朝他道:“伺候我穿衣。”
要是放在平時,沈行約肯定不會慣他這毛病,說不準還會罵他幾句,但此刻他腦子裡裝着事,實在分不出旁的心思,也就懶得和他計較。
沈行約一言不發,從仆人手中接過婚服,展開替他穿衣。仆人們相視一眼,則是很有眼色地退下了。
蕭拓擡起一臂,骨節分明的手舒展開,一隻袖筒穿好,沈行約的目光從他衣料的繡紋上掠過,心思卻全不在這上面。
少時穿戴完畢,他方才回過神。
在蕭拓身上留意了一眼,發現這件婚服與他以往所見的胡衣都有所不同。
绛紅色的窄袖長袍,奪目而又張揚,襯得蕭拓膚色白皙,俊美無俦。在那婚服外層,還套有一件淺色獨臂罩袍,衣擺各處,均鑲有白狼皮毛作為修飾,看上去繁複不失莊重。
印象之中,沈行約還是第一次見他穿成這樣。
似火一般的濃郁色調沖淡了他身上孤高冷傲的氣質,更多了幾分溫潤與細膩。
這家夥挺好看的。
收回手時,沈行約在心裡評價了一句。他淡漠地掃了蕭拓一眼,便又挪開目光。
“腰帶。”
蕭拓近前一步,将書案上的環扣帶遞過去,沈行約依舊沒說什麼,接過為他系上。
兩人離近,帳内的氣氛發生了一些微妙的變化,沈行約低下頭,替他整理了一下扣環的位置,剛一松手,蕭拓又道:“領口。”
沈行約:“……”
順着那衣襟的位置擡動視線,沈行約忍着耐性,給他整理領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