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吧,你非要扯能力,那我隻能說,認識的人裡從來隻有别人看我紀輕行,沒有我看他們,這無關禮貌和感情,更無關愛情。你一年能賺多少錢重要嗎?你能不能為你家的品牌增添價值重要嗎?你有沒有特别的天賦,是不是名人大家重要嗎?不重要啊!完全不重要!因為不管你是怎樣的,我都愛你,始終如一。”
沈昕仍是不說話。
紀輕行也沉默。
他自覺說得已經足夠。
片刻後,沈昕輕聲道:“但我覺得是重要的。你說認識的人裡沒有誰的能力能讓你看上,那也就是說,不包括不認識的人,比如沉心,你對他就……”
“你怎麼又來……”紀輕行頓時表情扭曲,“而且你要不要這麼較真這麼講邏輯啊,還排除上了……昕昕,真不是我心虛逃避,明天,明天可以嗎?明天你問什麼我答什麼,但是現在,我就隻想、隻想……”
突然,沈昕從紀輕行手裡拿過了禮盒。
他是有些掃興和不依不饒了。
心裡那些結以後慢慢再說吧,就讓今夜先隻是今夜。
他用這種方式向紀輕行表态,甚至是道歉。
紀輕行當然懂得。
禮盒打開,露出一條金手串,手串上有個吊墜,是蘋果的形狀,果莖上帶着個葉片,精緻而應景。
紀輕行拿起手串,兩手打開扣環,一左一右繞在沈昕腕上。
沈昕怔怔地低頭。
想起以前在酒店,紀輕行給他戴戒指的情景。
又鬼使神差地想,他這輩子估計不會有“驚喜收到求婚戒指”的體驗了。
紀輕行把蘋果墜調整到最佳位置,沈昕默默觀察。
他們這個年紀的人很少戴金飾,他下意識就覺得自己戴估計不好看,可現在看來,手串設計得時尚漂亮,效果意外地好。
而且這個吊墜……
雙眼一撩,視線落在紀輕行穿着黑色襯衫的胸口,那裡有個一模一樣的胸針。
他早就戴上了。
真是蜿蜒曲折的心思啊。
紀輕行很為自己這樣的心思而驕傲,笑着說:“把隻屬于我們的東西放在心上。”
沈昕無奈道:“很土。”
紀輕行擡起食指搖了搖:“你沒有完全抓住重點。”
沈昕疑惑:“還有什麼重點 ?”
紀輕行道:“快問我是不是定制的?”
沈昕:………………
“快問啊。”
沈昕:“你都說了我還問什麼?”
“我沒說啊,你問了我才說。”
沈昕:……………………
三歲恐怕都有點兒多。
他真怕不問的話今晚會一直這樣循環下去,妥協道:“好,我問,是定制的嗎?”
紀輕行爽了,用非常浮誇的語調語氣說:“是啊,這是你老公我親自設計,專門定制的情侶首飾,全世界獨一無二……不,獨二無三呢。”
沈昕:“是嗎?設計的很一般。”
紀輕行:“那麼下次你來設計。”
沈昕:“沒有下次。”
“不一定哦。”紀輕行非常自信,“昕昕,以後一直戴着,好麼?”
沈昕想了想,道:“這我答應不了。”
“哎呀,你又較真了,我的‘一直’不是必須囊括每分每秒,隻是希望你把它當作一個重要的随身物件。如果沒有戴手串的習慣,就稍稍養一養這種習慣,僅此而已。”
沈昕又想了想,說:“我也給你送個禮物吧。”
紀輕行眼前一亮。
沈昕解釋道:“你别多想,隻是回禮,而且現在沒有,得後面補給你,至于是什麼,我也還沒想呢。”
“可以啊,我不着急,也不多想,你慢慢考慮,我單純地期待着。”
沈昕走去聖誕樹旁,擺弄了一會兒枝條,淡淡地說:“其實我并不是喜歡聖誕節本身,甚至也不是入鄉随俗,隻是喜歡那個氛圍罷了。”
“誰不是呢?”紀輕行道,“大夥兒想盡辦法,不過是給自己的快樂和種種與平時不同的行為找個合理的由頭。其實我倒不想這樣,我想要我的特别行為褪去特别,就像給你送禮物,為什麼隻有過節才能送?或者說,為什麼隻有特殊日子的禮物才有意義?明明應該想送就送,并且因為我們的感情在,無論什麼時候送、送什麼,都是極具意義,與别不同,超越了禮物本身的。”
沈昕突然想到他的打賞。
看來這就是藏在那些打賞背後的心情。
紀輕行又說:“你喜歡聖誕節的氛圍,不如我們跳個舞?你以前在這邊上學,聖誕、新年,應該都有舞會吧?”
“有是有,但我不會跳。”
“就瞎跳嘛。”
“還是不要了,可能會踩到你。”
“那又怎樣?我們不是專業舞者,也不在公共場合,乘興而行,興盡而返,何必見戴?”
沈昕心頭一動。
此時此刻,紀輕行和“沉老師的狗”,又有一些重合了。
沈昕沒說話,但看眼神紀輕行就知道。
他吹起口哨,吹着Jingle Bells,因為吹得很輕很慢,這首兒歌不再活潑歡快,反而顯得靜谧悠揚,童真稚氣也變成了深深的柔情和依戀。
他定定地望入沈昕琥珀色的眼睛,牽起他的雙手,拉着他在聖誕樹和花朵氣球之間的空地上緩慢挪動。
沒有步伐,沒有節奏,沒有配合。
自然而然就已經很好。
沈昕的心怦怦跳着,臉頰又紅又熱,他垂着頭,卻清晰地感覺到紀輕行的目光停在自己臉上。
雙手開始出汗。
紀輕行一定也感覺到了。
這麼緊張是不是有些丢臉呢?
而且,他為什麼要緊張?
明明是紀輕行喜歡他,明明應該紀輕行緊張才對啊。
……
最後,他被紀輕行推着來到牆邊,靠上牆,剛覺得有些踏實,覺得這個環節應該就要過去了,不料突然更加緊張起來。
因為紀輕行似乎要進行下一個環節,一個非常……的環節——
吻他。
剛才隻是看着他的臉,現在則是盯着嘴唇,呼吸也有點重。
他不知道該怎麼應對,隻能用僵直掩蓋顫抖,用屏息中斷混亂。
如果紀輕行現在就吻他,終究有點……
太快了。
可能是因為緊張和抗拒太過明顯,可能是因為他被紀輕行牽着的手在控制不住地用力,那家夥終于放棄了吻他,也松開了他的手。
很正常地問:“吃蛋糕麼?”
非常絲滑地帶了過去。
沈昕搖搖頭:“不吃了,今天晚上吃得很飽,而且現在太晚了,我該……睡覺了。”
“那我放冰箱,明天吃?聽說這個師傅手藝很好,我專門找過去的,不嘗嘗有點兒虧了。”
“……行吧。”
“但明天口味口感會下降很多。找個機會,咱們一起去店裡吃怎麼樣?”
“到時候再說。”
糊弄過去,再略顯倉皇地提出離開。
紀輕行沒有留他,很爽快地同意,送他上樓,看着他進門。
洗完澡躺上床已經是一個小時之後。
因為他一邊洗澡一邊複盤今晚,一邊對自己、對目前感到困惑。
躺在柔軟的被窩裡,困惑揮之不去,即便這麼晚了也毫無睡意。
……隻能騷擾紀輕行。
沈昕發去信息——
[我覺得我們的關系非常詭異。]
紀輕行也沒睡,很快回複道:[怎麼說?]
沈昕措了下辭,側躺着敲字:[名實不副也就罷了,“實”是什麼我也搞不清楚。]
[嗐,還以為你怎麼了呢。]
沈昕一愣。
紀輕行總是這樣,什麼正經的都沒說,輕飄飄一句有的沒的,竟就在瞬間減輕了人的壓力。
但他又不隻是這樣。
他能滿足情緒價值,也能解決實際問題。
片刻後,沈昕的手機屏幕上跳出來幾行字——
[咱們現在的“實”就是在談戀愛啊,準确地說,是暧昧期與确定期之間,最怦然心動的階段。誰能在搞暧昧和談戀愛的時候清清楚楚麻麻利利啊,又不是做數學題。虧你還搞創作呢,怎麼連這個道理都不懂?你的創作不會是寫火箭如何升空之類的科學論文吧?]
當然不是。
沈昕在心裡默默地說。
他當然懂。
他寫過多少又複雜又真實的人物,隻不過能醫不自醫,當局者迷罷了。
在這一點上,他承認,他是比紀輕行差一些。
但紀輕行至于這麼高傲嗎?
話裡話外給他能的。
……哼。
原本想稍微對他好點兒,現在看來,暫且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