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不能一直站在路上說話,梁瑛提議先回家,沈昕便上了他的車。
進小區、進地庫,一路進家門,童童小聲問:“爸爸,咱們今天不在外面玩嗎?”
“今天爸爸和哥哥有事情要聊,咱們就不玩了,你先寫作業,寫完得早,獎勵你晚飯之後玩一會兒遊戲或者看漫畫好不好?”
“好!”
童童很聽話,也被教育得很有禮貌,到了家,脫鞋、脫外套、洗手不需要人叮囑,都能自己做,進書房寫作業之前還跟沈昕揮手,說:“哥哥待會兒見!”
沈昕“嗯”了一聲。
看似平靜。
但實際上,此時此刻的他,比昨天聽紀輕行說出結婚真相的時候,更添了許多晴天霹靂。
梁瑛招呼他坐在客廳沙發上,端來不少吃的喝的,沈昕通通沒動。
愣了一會兒,他聽到廚房發出細微的聲響,便問:“誰在廚房?”
“做飯的阿姨。”梁瑛猜到了他的意思,說,“昕昕,你來了,你爸爸總要知道,很多事情我一個人也說不清楚,我現在叫他過來,咱們一起談談,好嗎?”
這話沒錯,沈昕同意了。
梁瑛當着他的面給沈知易打電話,簡單說了情況,沈昕沒聽到沈知易的反應,但能想到。
在梁瑛即将挂電話的時候,他突然說:“讓他路上慢點兒。”
梁瑛一愣,眉頭有些複雜地蹙了蹙,語氣也複雜,對着電話說:“你聽到了?慢慢開車,不要着急。”
二人坐着,無言片刻,沈昕突然又問:“幾個月了?”
梁瑛再一愣,仍是不由自主地拉衣服遮掩。
平時回到家,他都會換上居家服,今天沈昕在,他沒換,居家服輕薄的材質和舒适的款式很顯肚子,他不好意思。
“五個多月。”他還是不敢直視沈昕。
“已經知道是男孩子了?”
“嗯,私立醫院可以告知。”梁瑛垂着眼睛,如芒在背,不知道沈昕問這些是單純閑聊還是有别的想法,“昕昕,你……先坐,我去看看童童作業寫得怎麼樣了,他們這個年紀,需要家長輔導。”
“嗯。”沈昕淡淡地應了。
梁瑛離開時,餘光掃過沈昕無可無不可的模樣,這表現實在比生氣發飙難處理得多。
六點鐘左右,晚飯好了,梁瑛從書房出來叫沈昕吃飯,沈昕說沒胃口,不想吃,梁瑛便跟他商量,讓童童和做飯的阿姨先吃,他陪他等沈知易。
沈昕掃了一眼他的肚子,說:“你也去吃吧。”
梁瑛道:“沒事兒,我不怎麼餓。”
沈昕便沒堅持。
坐在客廳,一眼就能看到餐廳的情況,童童日常習慣不錯,吃飯很安靜,梁瑛坐在他旁邊,偶爾給他夾菜,提醒他不要隻顧着吃一樣。做飯阿姨坐在他們對面,全程低頭不說話。
大概是因為有他這個生人在。
大概他們平時的氛圍并沒有這麼拘謹。
“爸爸,你和哥哥怎麼不吃飯?”快吃完的時候,童童扭頭看向沈昕。
這個年齡的小孩子都很渴望和崇拜大朋友,如果家裡有哥哥姐姐,那麼哥哥姐姐在他們心裡就是世界上最厲害的人。
他想和沈昕說話,想和他一起玩,他覺得哥哥打遊戲肯定特别強!
“爸爸和哥哥都不餓,待會兒再吃。”
“哦,待會兒老爸也要回來是不是?你剛剛跟他打電話了。”
“嗯。”
沈昕敏銳地捕捉到了這個細節——
梁瑛當着他的面在客廳給沈知易打電話時,童童在書房聽不見,說明他去書房後又打了一次。
他們在那通電話裡說了什麼?隻是聯絡一下,還是統一口徑?
事實擺在眼前,又有什麼說辭可以将它改變?
晚飯後,阿姨收拾桌面,去廚房做清潔,沈昕驚訝地發現,童童居然會跟着打下手,雖然隻是遞盤子、擺放椅子、按按開關之類很小很小的勞動,但他全程都在,自發自如的态度和做事時跟阿姨聊天的内容也可見,他早已習慣了這麼做。
沈昕更加驚訝地意識到,沈知易和梁瑛把這個才十歲的孩子教育得非常好。
反觀自己呢?
從小到大,沈知易放任他做一切想做的事,給他的物質生活亦是養尊處優。
他一直以為那是家人愛他的表現,他一直非常感恩這份堪稱無原則的愛,并以擁有這樣的愛而自信、自豪。
但是現在,看着童童,他突然動搖了。
他好像終于撥開層層迷霧,戳破美妙的幻象,清醒地看到了一些真實的東西。
如果他沒有選擇去國外獨立生活五年多,如果他沒有堅持寫作,如果他一直懵懂地接受着父親的給予,那麼現在的他,是不是就會被馴化成……
廢物?
就像紀輕行說的那樣,繡花枕頭,草包一個。
做完這些,童童繼續回去寫作業,阿姨告辭離開,正巧沈知易進門,二人打了個招呼。
語氣非常熟識。
所以這裡才是沈知易的家吧。
而那個在錦安,一直以來沈昕所以為的家,即便媽媽生病去世,梁瑛來了,但依然令他感到溫暖的家,不過是楚門的世界罷了。
沈知易與沈昕目光交彙,瞬間低下頭去,尴尬比先前的梁瑛隻多不少,坐在沙發上好半天都不說話。
梁瑛坐得與沈知易隔了些距離,沈昕則坐在二人對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