符卿雲坐在原地,攥緊了手。
生離死别是尋常人難以承受之痛,此刻不見,對柳傾秋或許殘忍,但如果今日相見,以後連在夢中相見的機會也沒有了。
小不忍則亂大謀。
.
冬日的茶棚不比往季,四面漏風,不是久待之地,幾人很快動身往城外去。
符卿雲之前從未見過時錦繡這個人,但經過半日的相處,能感覺到此人真誠大方,心中又有抱負,所做所行,不像是能僞裝出來的。
柳傾秋這人一身傲骨,心思也單純,又重感情,若是能與時錦繡做個伴,一起去春闱,路上說說笑笑,符卿雲也放心些。
或許是幾人心有靈犀,時錦繡很快便提出想與柳傾秋結伴往京都去的想法。
柳傾秋本想拒絕,但時錦繡根本沒有給他拒絕的機會。
不止是結伴而行,更是當場結拜。
符卿雲看柳傾秋趕鴨子上架一般,說出“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的時候,忍不住笑出了聲。
男子漢大丈夫,居然也有如此被動的時候,真是有趣。
.
時錦繡說自己是奈不住家裡的唠叨,這才決定獨自北上的。
“你呢,方兄,你又是為什麼要離開伏魚鎮?這地方沒那麼冷,也沒那麼熱,難道不是備考的好地方嗎。”時錦繡把桌上的蘋果掰開,遞給坐在對面的柳傾秋半個。
柳傾秋接過蘋果,隻道:“留在家中總是助長人的惰性,不如出來見見世面。”
“也是,方兄說的對,這世面遲早要見,而且……”時錦繡說到此處,将聲音壓低了些,繼續道,“我聽聞排在咱們身後的一個年輕人病了。”
“病了?”
“對,好像姓張,說是名次一出來就病了,起不來了,方兄不覺得奇怪嗎?”
時錦繡說完,目光落在了柳傾秋的身上。
顯然他并不相信柳傾秋口中的“惰性”,這番言論是試探,也是交底兒。
柳傾秋攥緊了手裡的蘋果,沒有再說什麼。
兩個人心下,多少都存了點兒東西沒有跟對方交代。
時錦繡見柳傾秋不語,接着道:“方兄,時某絕不是背信棄義的小人,我看的出來你眉宇之間藏着心事,若是他日願意傾訴,時某願為方兄分憂解難。今日也不早了,方兄早些入睡。”
時錦繡說完,也不有猶豫,起身便離去了。
符卿雲直接跟了過去。
時錦繡走出房門後,深吸了口氣,眼眸中泛出些許淚光。
這人說柳傾秋心下有事,恐怕自己身上的事也不小。
符卿雲一路跟着時錦繡回房間,待這人開始寬衣解帶之時,才發現了端倪。
符卿雲隻看到時錦繡的肩膀,但僅僅是一點,便已然能确定了。
非禮勿視,符卿雲很快轉過了身。
雖隻是匆匆一瞥,符卿雲還是看到了時錦繡肩頭的疤。那樣長,那樣深的疤痕,便是軍中将士身上也少有,得多大的命才能活下來。
“兄長,你從前總在我面前說這個方若言的好,他真的值得相信嗎,他與那些明哲保身的人,又有什麼不同……”
時錦繡的聲音不似往日低沉,那是一種安靜而沉穩的聲音,最适合在入夜後,娓娓而談。
果然是個女子。
符卿雲在門外守了很久,确認得不到什麼線索,才回了柳傾秋的房間。
柳傾秋一如既往沒有早睡。
符卿雲剛進門,就聽見柳傾秋神神叨叨的對着玉佩說話。
“将軍,時小公子的話,我聽的明白,但人心難測,我不能回應他,你會怪我嗎?”
柳傾秋眉心微蹙,拇指輕輕撫過掌心的玉佩。
符卿雲自然不會怪他,這個時錦繡出現的突然,又是一番熱血心腸,确實顯得奇怪。
他站在門口,靜靜看着柳傾秋,忽然意識到這幾天和柳傾秋相處的日子,比他之前加起來都要多了。
以前總是在軍中,回來也住不了幾日,又要上朝,又要見各色的人,與柳傾秋見面的機會更是少之又少。
這人也是個死心眼,都沒見過自己幾次,眼下居然要為自己做這麼多事,真是……真是笨。
符卿雲坐在一旁的凳子上,柳傾秋說一句,他聽一句。
他記得之前柳傾秋的話沒這麼多,這會兒他死了,柳傾秋倒是打開話匣子一般,什麼大事小事都能說上幾句。
這人之前都是一個人住,難不成也是這般喜歡自言自語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