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頭簡直新鮮的不能更新鮮——骊客踉踉跄跄的走,血珠子順着他的軌迹淅淅瀝瀝灑了一路。
小涼棧一共那麼大點兒空間,此刻幾乎被此起彼伏的尖叫聲刺破房頂。能來此地謀生的,大多都是低階修士與行商,骊客的修為在其中已算佼佼。修為低,魔物魔修害人的血腥場面,自然見得也少。
是的,魔修。
自骊客現身之後,那陡然沖天的魔氣,幾乎到了肉眼可見的程度。
怎麼可能在這樣短短的時間内,就堕魔到如此地步?
除非,對方從一開始就在掩飾,又或者……
是和他一樣的心魔體。
可看骊客現在的狀态,兩種都不太貼切。
客人們慌亂跑向門窗處,企圖逃出生天,然而錘的“砰砰”如擂鼓,那看似破破爛爛的門闆卻紋絲不動。煙兮雲皺起眉,提着鞭子就欲上前。
卻有人比她動作更快。
“梁濤,你把老三老五怎麼了?!”
“遭瘟的,你瘋了不成!!!”
骊客——梁濤的同行人看清了他掌中人頭相貌之後,不敢置信地怒斥出聲,一個兩個眼睛都紅了,凝起靈力就沖了上去。
被殺的二人,正是陪同梁濤上樓換衣的好友。
梁濤的眼睛卻比悲痛欲絕的同行人更紅。
那是好似被血液充滿的赤紅色,以至于瞳仁都被吞噬成了小小的一點,使得他神态僵硬的臉看上去分外可怖。梁濤見人上前,将手一揚,掌中人頭“咕噜噜”順着地面滾落,直貼在牆角處。
二人死不瞑目的臉上還保持着茫然,似乎到最後一刻都不明白,為何不久前還稱兄道弟的好友,會将他們親手手刃。
梁濤活像是喝大了的樣子,步履搖晃的厲害,好像下一刻都要跌倒,偏偏每一步又都極穩的落在地面,他嘴裡依舊嘟囔着旁人聽不見的呓語,身上靈力陡然爆發!
等階壓制之下,同行人們紛紛僵硬在原地,不得寸進,他卻晃晃悠悠走到衆人面前,赤紅雙目斜睨,蒲扇似的手掌帶着霸道勁風,對準其中一人重重落下!
帶着作嘔氣息的腥風近在咫尺,那人吓得登時閉上眼,幾乎以為自己就要命喪此地——
肩膀處卻突然傳來一陣力道,迫他整個人向後飛移。他“啊”地驚叫出聲,整個人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耳邊卻突然響起一道溫潤男音。
“讓路。”
他驚訝睜開眼,隻見燕黑人影自他身邊擦肩而過,淡淡月華香瞬間沖淡那不适的腥甜。
正是甯流玉。
甯流玉第一時間攔下了躍躍欲試的師妹——實在是煙兮雲現階段連真魔物都沒見過幾個,萬一真出了意外折在這兒,那他這個小炮灰也不用找什麼勞什子珠映了,合該一塊兒給女主陪葬。
可也不能眼瞧着這幾個愣頭青上前送死。
甯流玉抿緊唇,與梁濤對了一掌,靈力灌入對方經脈,先探探對方虛實。
他是個正兒八經的劍修,此刻卻不能亮出自己的靈劍——玉振不比破山,他師妹在外露面次數寥寥,他卻不一樣,隻要玉振當衆出鞘,無異于自爆身份,尤其此地還出了這麼大的亂子,到時候偷偷下山之事必定紙包不住火,再也捂不住。
這就叫他自己,陷入了極為被動的境地。
二人手掌一觸即離,甯流玉腳步輕移,整個人被氣浪沖的退後數步,卻在這短暫交鋒之中,摸清了一點兒對方的路數。
從他這個資深心魔體的角度來看,對方經脈之中雖有異動,卻不似魔氣反噬,這個狀态倒更像是……癔症。
被魔氣魇住了?
喉間熟悉氣息翻湧,甯流玉眼睫微顫,面無表情咽下腥甜,心中有了對策。
面前梁濤受了他這一擊後,表情愈發猙獰,怎麼看也不是個能正常交流的。甯流玉省了口舌,身形輕盈繞到對方身後,活似隻靈巧的燕子,趁人完全沒有反應過來的時候,指尖靈力凝結成冰針,直直對着梁濤腦後風池穴刺下去!
客棧中衆人的視線,都彙集在了他的身上,帶着灼灼的希望。
遠處還老神在在坐着的言三,合攏折扇輕輕叩着桌沿,泛着血色的眸底映出甯流玉單薄身形,鬼氣森森的面容之上,卻露出抹微淡笑意。
這些,甯流玉全不知情。
他全部的注意力都用在刺下這根冰針之上,剔透如無物的針尖“噗”地刺入梁濤頸後,瞬間,本來還搖搖晃晃的壯碩男人都發出一聲凄厲如鬼嚎的怒吼,身上靈力炸溢!
氣浪掀翻二人周圍一圈桌椅,發出噼裡啪啦的碎裂聲,甯流玉身形實在太輕,加上反噬上湧靈力阻塞,被這氣浪一沖,如何也站立不穩。他掌背一擦唇邊血痕,連忙喚道:“小雲師妹!”
煙兮雲心領神會,抽出破山一揮,卷住自家師兄的腰身,将人拽到了自己身邊。
“嘶!!!!唔!!!!”
“砰!啪嚓——”
男人痛苦的嘶吼混雜着瓷器木具碎裂的刺耳爆鳴,充斥在整個小涼棧内。甯流玉好不容易站穩了腳步,勉強穩住嗓音對師妹道了句謝,一口氣還沒松下呢,又聽周遭人再次尖叫。
“快看,他……他好像……”
“不好,都躲開!!”
?
甯流玉微微一怔,随即擡眼,看向氣浪炸開的中心處。
隻見方才還生猛似活牛的壯漢,浸滿血液的衣服之下,忽然接二連三鼓起半圓的硬塊,那硬塊蔓延速度極快,争先恐後上拱,仿佛想要逃離梁濤搖搖晃晃的身體……很快的,就連他的臉上,也被那硬塊所占據了。
那或許不該被稱為“硬塊”。
肉色的半圓形硬物上,驟然“咕叽”裂開一條窄窄的細縫,細縫自中間緩緩分向兩邊,“啪”,露出個圓滾滾的眼球來!
眼球的瞳仁隻有一點,帶着濃濃的惡意,叽裡咕噜亂轉。
每個硬塊之上,都裂開這樣的細縫,自裸露在外的皮膚延綿至布料之下,密密麻麻、攢動不已。
咕叽、咕叽。
遠遠看上去,梁濤好似成了個葡萄串子,渾身上下的眼球轉動,目光看向各處。
衆人被這幕驚的頭皮發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