性子這麼高,嘴還是那麼硬。
“神君。”方時序說道。
“嗯。”遲讓沉沉應了一聲。
“她們或許會被凍死,要不你……”
話還未說盡,暖意倏然撤離。
遲讓斂了目光,語氣不太好:“你說話還費力嗎?”
方時序不知其意,搖了搖頭。
“既然不費力了,還不叫醒她們,一直待在這兒一起挨凍嗎?”遲讓瞥了他一眼,眸色更是晦暗。
方時序:“……”
行了,說錯話了,神君心情不太好。
他偏了下頭,扯着嗓子朝姑娘們喊道:“喂,你們快回家吧,無支祁已經死了,你們自由了。”
無支祁死了,她們也自由了。
這無端的嫁娶,也該結束了。
可是,姑娘們并未有太大的反應。許是江河遼闊,寒風強勁,未細聽明白,仍是疑惑地立在原地,瑟瑟發抖地不敢上前或是離開。
奇怪,難不成沒聽清楚?
方時序歎了口氣,強忍着傷痛,掌心緊緊覆着雙臂,步履緩慢地朝着姑娘們走去,卻被快要消失的陳蘭芝攔住了去路。
或許是原本屍體的嘴已經被針線縫得死死的,她無法發出任何一個字,臉上沉浮了驚駭和絕望。她微微颔首,用手指了指不遠處連綿山峰下一個顯眼的洞窟,似有話說。
方時序音色幹涸,有些疑惑:“你想讓我們過去?”
他突然想起,這應是無支祁之前禁锢姑娘們的地方。上花轎前,雖有蓋頭遮擋住了視線,至少還能瞄清腳下叢生的枯枝和疊嶂的石巒。
他轉身:“神君,蘭芝姑娘的屍首應在裡面,她需要你的幫忙。”
随後,他将魂魄被邪術封鎖的前因後果都說與了遲讓聽。
解釋完,他又看向了陳蘭婷,按照無支祁的記憶,若找到了陳蘭芝的屍首,許是能治好她的癔症。
她也該一同前去,替她姐姐的屍首尋個風水寶地埋了,便自作主張地喊道:“姑娘們都可以回家了,不過蘭婷姑娘,你需得留下。”
顯然,這一次遠遠伫立的姑娘們聽了明白,大緻意識恢複,都不加猶豫地轉身,朝着岸邊互相攙扶着走去。不過,陳蘭婷顯然并不想留在這裡。她死死抓住了其中一姑娘的手臂,也想裝懵離開。
“蘭婷姑娘,你不想見見你姐姐嗎?”
此話一出,她才倏然停了下來,不敢置信地看向了方時序。徐徐,才沙啞道:“公子……”
“對,跟我來,我帶你去見你姐姐。”
方時序溫潤笑了笑,深沉如墨的眼眸裡滿是慰藉。
遲讓不知方時序要做什麼,微微張了張口想阻止,可是卻又抿上了唇,他不得擅動凡人命數,方時序卻不一樣。
他是個變數,不用拘泥于天律的戒條。
不知為何,霧霭沉沉的心底多了些浮動,淡淡的,也起了漣漪。
幾人踏着冰走到了洞窟前,陳蘭婷注視着這個地方,眼神裡盡是空洞的驚懼,全身都抖得厲害。
她腦海裡隻記得瘋了的無支祁顯露了妖色,将她死死擄進了這個地方,掐着脖頸逼問她為何不救姐姐。
與先前遇見的他,簡直判若兩人。她不敢置信地被抵在了石壁上,呼吸難已自如,本就已經錯亂的神思,更是驚吓得言辭混淆。
“替嫁……”她喃喃自語,嗓子喘不過來氣,“無……無支祁……可我就是蘭芝啊……”
“……”無支祁冷漠的眼神裡透着幾分一言難盡。确實病得不清,臆想已經這麼嚴重了。
想時,他瞥了眼身旁神色驚餘的陳蘭芝。對了,凡人是看不見鬼魂的,陳蘭婷是看不見正站在身邊,舉足無措的親姐姐。
“可笑……太可笑了……”無支祁聲音發啞,絕望地松開了力度,“你怎麼可能成為她,你也不可能成為她……要不是你第一次擅作主張去替了她,她會活得好好的,不會像這樣......”
“不會像這樣......”他邊說邊緩緩跪下了身,陷入了自責和絕望的暗潮,無力、孤獨、恐懼層層湧上。
“可我……”陳蘭芝捂着自己的脖頸,仍是拼死守着記憶,“可我沒說錯,我一直都是陳蘭芝,你們怎麼能不相信……”
無支祁從徹骨的痛苦中掙紮了出來,随即,他緊緊扯住了陳蘭婷的衣領,将她連滾帶爬拖到了陳蘭芝的屍首前。
“你自己親眼看看,你是不是陳蘭芝!”
那一刻,陳蘭婷更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