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的那天剛好是周末。媽媽在鄉下有一個蘋果園,你找到她的時候她正在曬太陽。看見你回來了,她拉着你說了好久的話,問你在東京過得如何。
“都很好,前輩們都很照顧我。”你撿了些有趣的事說給媽媽聽,又見天氣實在不錯,你就帶了束花去墓園替木記看了看她父母。
回家的路上會經過神社,神社邊的弓道場有一群年紀不大的學生正在練習射箭,看起來是一個社團的成員。
你不由駐足看了起來。
因為木記的夢境,當初你的武道課主修的弓道。
木記說當你用箭的時候,殺意會比其它的近身格鬥小一些。
你不明白她為什麼要求你在夢境裡控制殺意,畢竟你隻是當做玩遊戲那樣殺掉她夢裡的怪物。
但是後來——
你的思維突然中斷了片刻,你記得你後來不再練習弓道了。
為什麼?
你明明是為了保護木記才會去練習的呀。
你想不起來放棄弓道的原因,這時場邊傳來一陣叫好聲,場上的一名少年射出了全中的好成績。
黑絕問你怎麼突然停下來看這群小孩射箭。
“我學習弓道的時候聽過一個說法,”你看着場上換了一隊人持弓射箭,“弓道場是被弓神所注視的。”
你頓了頓,不知道是可惜還是慶幸:“但我去學習弓道的時候,并沒有那些充滿儀式感的渴盼。”
或許應該說,當初學弓道的時候,是為了保護另一位神明。
黑絕一頭霧水:“這和你來到這裡,又在這裡看弓道表演有什麼聯系嗎?”
你回答他:“懷念一下過去罷了。”
弓道場的旁邊是一片郁郁蔥蔥的樹林,你趁着其他人的注意都在場上,悄無聲息地走到樹林中,在一棵高大的柏樹面前停了下來。
“你——”黑絕的話在你接下來的動作下中斷,你蹲下身從草叢裡撿了塊有棱角的石頭,開始向下挖掘。
不到五分鐘,埋在裡面的東西就顯露了出來。
——那是一把斷掉的竹弓,斷處的毛刺上還凝固着暗色的血漬,就像剛斷不久。
“果然。”你甩開手上的石塊站了起來,拍掉手上的泥漬,低頭凝視着靜靜躺在坑裡的斷弓,嘴角因得到了答案而翹起來。
事實上,這把斷弓是你在十幾年前埋在這裡的。
但不是埋在現實世界,而是木記的夢中。
當年你和木記在夢中被怪物追趕,你的箭不小心射偏,沒有射中怪物,又沒有多餘的箭矢,慌不擇路地逃到了這片森林裡。
而後你從坡上摔了下去,摔斷的竹弓刺中了你,你在痛覺中從夢中醒來才得以逃脫怪物。
第二天你在夢中回到這裡,竹弓還在原地,于是你将斷掉的竹弓埋在了樹下。
如果是現實世界,十幾年過去,竹弓早該腐壞了。
這裡果然不是真實世界,在看到阿彩那條不應該出現在這個世界的手鍊時,你就開始懷疑了。
至于為什麼這個世界會出現火影世界的東西——
“果然什麼?”黑絕問道。
“這裡是我的夢境世界,”你蹲下身,一邊将斷弓埋回原處,例行搞了下黑絕的心态,“換句話說,在這個世界我有絕對的優勢殺掉你。”
黑絕:“!”
黑絕瞬間安靜下來,你稍微覺得有些無趣。
要殺他哪有那麼容易,别說這是木記的夢境,就算這是你自己的夢,夢的主人面對夢境入侵者都會收到一些限制。
否則當年的木記也不會因為那些可怕的噩夢——
你一愣,腦裡閃過不存在的片段。
瓢潑的大雨、怪物的嘶吼、站在山坡上俯視着你還未收回手卻滿臉血迹的驚恐男女、哭泣蜷縮的木記、報紙角落刊載的少女自殺事件——
大地開始震顫鳴響,你臉色發白地向墓園的方向跑去,弓道場邊聚集的人群像是沒察覺到世界的異動般繼續盯着場中。
“飛鳥井、飛鳥井、飛鳥井——”你一個個墓碑看過去,但并沒有找到木記父母的墓碑。剛才你放下花的墓碑上寫着的是一家陌生人的姓名。
——木記的父母根本沒有死在你們考上大學的那一年。
在高中時被父母拒養的木記被強制收容進了福利設施,被迫分開後你再也無法進入木記的夢境,得知她的安危。
所以你在高中後就放棄了弓道。
那麼,那些年和你一起長大的木記是誰?
“小雪。”熟悉的聲音從你身後傳來,是說自己忙于新人賞沒辦法回來的木記。
“我的記憶,是因為木記嗎?”你盯着碑前的那束鮮花,問道。
木記的腳步聲漸近,你回頭看向灰發白裙的她。
難怪。
難怪在問她這些日子的夢境如何度過時,你會充滿了擔憂和悲傷。
因為你沒有保護好她。
如今看來,她反而用她的夢保護了你。
“不要哭,小雪,”木記伸手抹掉你眼角的眼淚,她的笑容就像你們初見那天一樣充滿了悲傷,“在福利院的時候,我很想念小雪,也很害怕再把其他人帶到夢裡。”
“有一天我又睡着了,夢裡我還和小雪在一起。”
“醒來的時候,小雪就很高興地和我說你已經被錄取了。我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但是夢裡的一切都變成了真的。”
你再也聽不下去,緊緊抱住木記。
夢裡發生的事變成了真實的,但在此之前木記所遇到的也是真實的。
“對不起,木記,說好了要保護你的……”
“和小雪沒有關系,而且我現在很高興能夠保護小雪,”木記安撫性地拍了拍你的背,“在這個世界,我和小雪都能像普通人一樣。”
聽了木記的話,你卻平靜下來,松開手放開她。
“這個世界是木記的夢吧,那麼木記應該醒過來才對。”
“現實世界的我,已經死了吧?”你問她。
……
要得出現實世界的自己已經死去的結論其實很簡單。
那是你還在大學的時候發生的事。
社科院的老師們舉辦了一個聯合學術講座,每個系都得派人去參加。
你被叫去旁聽當期的講座,主講老師是心理學的教授。頭發半百的教授在台上講起了榮格的分析心理學以及他與他曾經老師之間的恩怨情仇。
你心不在焉地聽着這個和自身專業可以說是毫不相關的話題,直到老師提到了榮格的“集體無意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