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聽了阿冬的安慰,依舊恐懼地看着将秋次郎抱在懷裡的小女孩,連連後退:“有妖怪的地方怎麼可能是适合居住的地方!我就是死也不會跟你們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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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始終靜不下心,捱到半夜才艱難地睡着。
大概是因為反複回憶,連夢裡的景象也變得和“小雪”的記憶般碎片化起來,光怪陸離的夢境像是将你和“她”的記憶拼接了起來般。
你一會兒看見剛出生的阿彩和太郎,正要伸手去觸碰他們時,自己已然置身于鱗次栉比的高樓大廈之間,合租室友和你走在一起跟在看房中介的身後。
見你突然站在原地,室友轉過身奇怪地叫你名字:“泉?”
你剛要跟上,擡步間你就變成了小雪,蹲在集體長屋後的水井邊。
由美在你旁邊微張着雙手,正一眨不眨地盯着井沿上磷翅微顫的白底絲紋蛱蝶,作勢要合攏撲蝶,不遠處傳來由美姐姐呼喚由美的聲音……
最後的最後,夢裡的你眼前似乎陷入了黑暗,什麼都看不清。
耳邊是一陣陣十分熟悉的輕泣和聽不清内容的低語。你的身體像是被棉布之類的東西包裹住,但刺人的冷氣卻千方百計地從縫隙裡鑽進來。
緊接着你聽見了“嘎吱”的老舊木門被推開般的響聲,冷風霎時變得更加猛烈,你想要掙紮,卻如許多夢裡的人一樣四肢虛軟無力,之後你感到有冰冷的東西落到了你的臉上,又化成濕涼的液體——
清晨交錯的鳥啼聲傳入淺眠的耳中,醒來的刹那你意識到,夢中落到你臉上的,是雪。
直到到了書屋,你才從這個混亂的夢境中緩過神,揉了揉因為睡眠不足隐隐作痛的額角,準備新一天的工作。
一大早你就見悠真滿面愁容,不由問他怎麼了。
“您還記得伊部琉鬥嗎,我昨天看見他和五百木的人在一起,”悠真說着露出懷疑的神色,“他真的出家了嗎?”
啊這……
你想起前段時間伊部琉鬥為了出家鬧出來的事。
據說他是在被關禁閉的時候逃到町外那座寺廟的。等伊部家的人找到的時候,别說頭發已經沒了,他連名字都改完了。
那座山寺裡不少僧兵,伊部家的人也不敢硬闖搶人,這件事告到了奉行所那裡也是伊部家不占理。
你聽說最後是伊部修磨親自發話當他家沒這個人過。
你沉默半晌,才道:“不是真的,難道還能是裝出來糊弄我們的?圖什麼?”
曆史上是有不少繼承人出家蟄伏的,問題是别人面對的基本都是朝堂之争,敵人也都是些隻手遮天的權臣。
你有自知之明,你和古莊書屋之間說到底就隻是兩家還行的出版商的競争。
就是在商人群體裡,你們和町中那部分站在頂端的豪商們都差了不止一丁半點,再加上旁邊還有大名盯着,伊部家實在犯不着拿繼承人冒這種險。
真要和清水屋争,找個忍者把你暗殺了都比這種彎彎繞繞簡單實在。
悠真有些着急:“我們剛和五百木合作,他們就派人和五百木接觸,這還不明顯嗎?”
“那也不算壞事,就算是真的,也不過是大家一起做虧本的買賣。”
你幹脆把筆放下,撐着臉看悠真着急的樣子。
“……”悠真一陣沉默,然後緩緩地張開嘴,發出一聲難以置信的反問,“虧本?”
你點頭,奇怪道:“你難道看不出來這是筆虧本的買賣嗎?我們付錢給人家印書,還白送給人,哪裡有錢賺?”
悠真這時候反而結結巴巴起來:“那、那五百木他們去見大名殿下?”
“也不是我們去見的啊,你看看他們從城堡回來這麼久,清水屋收到過殿下的賞賜嗎?”
悠真一臉崩潰,顯出一副被辜負的樣子,語無倫次:“難道您不是因為對新刊寄予厚望才這麼大費周章嗎?又是關注他們的行蹤,又是單獨安排印刷的版面,還親自過目樣刊問了那麼多次細節……”
他好認真,你的良心微微痛了那麼一下。
“悠真你也見過那些有錢到沒處用然後抛給路人搶的商人吧?”
就算他以前沒見過,這些日子跟着你去參加那些有名的豪商鬥富的宴會時也見過了。
“……什麼意思?”悠真問,還沒從你突然跳脫的話題轉移過來。
你攤攤手:“我的做法和他們差不多呀。”
“要等新刊能賺上錢,等上十幾二十幾年也說不定。抛去那些對外好聽的話,我在這麼一長段時間都沒辦法盈利還一直往裡面扔錢的行為,和他們花錢取樂是一個性質呢。”
悠真愣在了原地,好一會兒都沒回過神來,半晌才找回自己的聲音。
你聽見他不解的聲音問你:“那您感到快樂了嗎?”
當然沒有。
“總之五百木的事不必在意。”
你沒回答這個問題,你也不擔心伊部去資助他們研究藥物。
古莊書屋的家底還撐不住長期沒有回報的藥物研發,這也是你之前沒向五百木提這件事的原因。
“伊部琉鬥都出家了,出家人以慈悲為懷,和救人的醫生們走在一起有什麼問題嗎?”你緩緩說道,“别說他現在和五百木走在一起,就算他有機會坐到殿下的面前,也不應該将他再當做古莊屋的人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