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不宜遲,曹丕調轉馬頭,前往鹹甯群峰。
餘晖将大地染成金黃色,夕陽下,馬車行走在山巒起伏間,更添一抹凄涼。
緊接着,山體陰影愈漸濃重,籠罩着傍山的小徑。路旁黑影幢幢,陰風四起,同樹木搖晃之聲糾纏一起,似孤魂野鬼在嗚咽。
司馬懿駕着車直打哆嗦,曹丕則在一旁提着手中的雙刃之劍,不敢有半點分神。
在這山林間行走,除了野獸和劫匪,更要小心的是路途崎岖。
甄宓一手捧着郭嘉,一手提燈伸向窗外,為馬車照亮前行之路。
郭嘉豎起耳朵,隐約聽見前面有些嘈雜,開始不安起來。
意識到前方可能有人,司馬懿減小了馬車動靜,向前緩緩靠去。
随着一陣哀鳴般寒風呼嘯而過,甄宓手中的燈籠彈指間便熄滅,周圍陷入一片黑暗,伸手不見五指。
衆人倒吸一口涼氣。
憑借着一雙兔眼,郭嘉在黑夜中視力極佳,馬上就叼來柴火放在甄宓手中。
忽然,郭嘉聽到四周出現腳步聲。
車前兩人也瞬間察覺到四周殺意橫生。
等郭嘉探出頭時,發現馬車早已被一群士兵所圍,不由一顫。
感受到郭嘉的顫抖,甄宓強裝鎮定,一連連擦了幾根火柴,那微小火光卻總是在風中瞬間熄滅。
郭嘉轉頭,隻見前方破敗的旗幟上大大寫着“魏”字,才安下心來,用身體擋住風口。
終于,甄宓重新點燃了燈籠,挂出車外。
衆人擡頭,隻見馬車身陷包圍之中。郭嘉趕緊去往司馬懿懷裡蹭,示意來者是自己人,卻聽司馬懿心中一陣疑慮:兔子成精了?
郭嘉:……
環顧一圈,見四周士兵的兵服沒有絲毫特征,曹丕跳下馬車,正要用雙刃劍向前劈去,卻被司馬懿攔下。
“仲達?”曹丕詫異。
司馬懿拍拍肩膀,示意曹丕放心,然後下車對着手舉長矛的士兵們行了個禮道:“鄙人司馬小達,來自許昌,平日裡做點小本生意,不知官老爺們可願放行呀?”
士兵們遲疑,面面相觑。
“子桓公子!”這時,人群中一位目若朗星的男子忽然拜道。
郭嘉定睛一看,是張遼。
待人走近些,曹丕才認出正是此行與父親一同南下作戰的都尉張遼,趕緊收好刀劍相迎。
“張都尉,當今情況如何?”
“赤壁一戰本穩操勝券,卻不料東南風起,敵軍火攻,我軍慘敗。前日丞相和末将剛沖出敵軍包圍,現已困于這群山間整整兩日。”張遼趕緊補充道,“丞相現如今又患上眼翳,難以視物,特命末将上前查探。”
“我們正好從小道而來。這樣,張都尉,我們在前方帶路,你讓軍隊跟緊,山間物資匮乏,先走出這裡再說。”曹丕牽起缰繩。
待将曹操送上馬車,衆人繼續在雪夜中摸索前進。
郭嘉守在曹操身側,目中噙淚。
記得在自己離去之時,主公還是雄姿英發,這才過了短短一年多,沒想到主公竟然衰老了這麼多。
郭嘉暖烘烘的身體在曹操冰涼而粗糙的掌間躍動。若是自己還在身側,此番南下征讨江東,是否可以免這一難呢?
“奉孝……孤想奉孝了。”
半夢半醒之間,曹操突然喚道。
郭嘉舔舐着主公臉龐,心情愈發悲涼。
這時,一隻手悄悄探入,把郭嘉給撈了出去。
小爺還要陪主公呢!不要礙事!
郭嘉掙紮着四肢,卻與司馬懿來了個當頭相迎。
“佳佳,你還記不記得,我們是從那條路來的?”司馬懿問道。
大雪紛飛,早已掩蓋了來時蹤迹。
郭嘉瞥眼一望,目之所及皆是白茫茫一片。前面隐約有兩處岔口,路途風景大同小異。
都說老馬識途,今有小爺認路。
郭嘉嗅了嗅,從司馬懿身上跳下,選擇了其中一條路。
得郭嘉指路,全隊人馬都小心翼翼跟在身後前進。
哎,這個團隊沒小爺得散呀。
東方曙光漸漸驅散了夜色帷幕,經過一夜行走,軍隊終于走出群山,離開鹹甯一帶。
郭嘉帶了一夜路,有些疲憊,被司馬懿心疼抱在懷中。
“父親,已經出鹹甯了,前面就是崇陽,應該安全了。”曹丕報道。
“好,尋處歇腳處吧,大家走了這麼久也累了。”曹操走下馬車,眼睛早已紅腫流膿。
曹丕環顧四周後,确認安全後随即開口下令。
“全軍聽令,原地休息。”
接到軍令,行走了幾個日夜的将士們紛紛卸下行囊,除留幾處哨兵外,其餘早已坐下,享受這短暫安甯。
“父親,你的眼睛好像有些嚴重。”甄宓将雪水煮熱,端給曹操。
“是阿宓啊……無妨,隻是有些看不太清罷了,一時半刻也瞎不了。”曹操接過熱水,捧在手中。
“眼翳雖不是大病,父親日理萬機,是拖不得的。阿宓早年間學過些醫術,對眼翳也有些了解,不知父親可否讓阿宓看看?”甄宓自薦道。
曹操凝視着甄宓,沉默良久,才緩緩點頭默許。
甄姬檢查完曹操眼睛,在絹布上小心寫下了幾味藥材,交給曹丕。
“子桓,父親的眼翳拖不得。早些年我娘親也患過,我對醫治眼翳有經驗。這幾味藥也常見,之前我見崇陽有幾家鋪子就有。隻是有一味叫望月砂,這大冬天可能難尋……”
曹丕簡單看了下方子,小心疊好收在腰間,然後将目光轉向司馬懿手中的郭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