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天的臉色唰地一下就變了。
顧清黎從隔間走了出來,發頂有些淩亂,俨然一副剛睡醒的樣子。
邱天的喉間發苦。
以前有關他的任何東西,顧清黎都會親力親為。如今卻甯可睡大覺,也不願意幫他修手機。
顧清黎問:“你怎麼來了。”
“我的手機你為什麼交給别人修?”邱天質問他。
顧清黎掃了眼阿亮手中的手機,睫毛顫動了下,卻沒有說話。
這被邱天理解為心虛,追問道:“為什麼不回答?”
阿亮覺察到氣氛不對勁,尴尬地停下了手中的動作。
邱天不是在乎誰來修這個手機,他在乎的是顧清黎對他的态度。
想到自己這幾天,為了他和顧家人大打出手,為了他在他同學面前做足表演,甚至放下面子問他要不要和自己回去。
雙手捧着送上的一顆真心,結果就是這樣被随便對待。
積攢的委屈,瞬間就爆發了。
偏生顧清黎此時就像個鋸了嘴的葫蘆,什麼解釋也不說,哪怕他說句自己太困了,邱天也能找理由原諒他。
顧清黎看着他,身體僵了下。
從邱天的眼底,看到了最不想看到的失望。
嘴唇微不可察地動了動,最後顧清黎還是什麼都沒有說。
邱天攥緊衣擺,原地默了好一會兒,轉頭就走。
他氣呼呼地走出網吧,回頭看了眼——
顧清黎竟然沒追出來!
大臭狗——!他暫時要跟顧清黎絕交幾個小時才解氣!
沒手機就沒錢,他在這人生地不熟,沒别的地方可去,隻好原路返回賓館。
一路上,邱天嘴裡都在叽裡咕噜,聲讨着顧清黎這幾天罪行,偶爾氣得還原地跺腳。吓得旁人路人還以為他是瘋子,紛紛繞道走。
回程路過夜市,此時攤主們已經出來擺攤。
邱天倔驢一樣悶頭往前走,忽地,右側傳來一聲叫喚:“小邱天?”
邱天聞聲看過去,張叔瞅見他的臉色,納悶道:“怎麼了這是?”
張叔拉他過去,還是把那個堆雜物的桌子角留給他,如今俨然成了他的專屬座位。
邱天一肚子怨氣,卻又不知道該如何開口,自己把自己的眼睛氣紅了。
張叔摸了摸他的腦袋,“沒事,不想說就不說了,張叔給你弄點好吃的。”
“叔,不吃了,我沒帶手機,給不起錢。”邱天搖搖頭。
張叔渾不在意,“多大點事,你要實在不好意思,以後多來叔這幫幫忙。”
邱天勉強彎起一個嘴角,比哭還難看。
很快,張叔端了個盤子過來,上面堆着烤饅頭、烤玉米和烤娃娃菜,“聽說你腸胃炎,我就沒加什麼佐料,味道肯定差些,你湊合吃。”
邱天咬了口玉米,滿嘴香甜卻食之無味,“叔你怎麼知道。”
張叔說:“還不是因為小顧大清早來我家借廚房。”
邱天怔了下,今早的面條不是外賣嗎?
他想起那盒齁鹹齁鹹的青菜……心跳莫名漏掉一拍。
邱天手中的玉米掉回盤子,他無暇顧及,“叔,顧清黎早晨給我做飯了?”
張叔點頭,“那可不,那個點下暴雨,哪有騎手送外賣嘞。”
邱天失神地坐在闆凳上,原來是顧清黎親手做的,他還嫌棄味道不好。
張叔猶自感歎,“小顧吧,是個好孩子。你說他廚房用了就用了,生怕欠人情似的,白天還給我女兒買了個芭比娃娃送來。哎,你說那樣混賬的爹媽,怎麼能教出這麼個好兒子……”
邱天垂下眼眸,顧清黎一年前突然回到顧家,顧家對外宣稱其是從小養在城裡姑姑的身邊,所以身邊的人都不知道顧清黎從前的身份。
來了桌客人,張叔忙不疊去忙了。
邱天忽然覺得自己有些無理取鬧。
仗着自己以前和顧清黎關系好,就鬧脾氣。
但今時不同往日,顧清黎的處境如此艱難,他要顧慮的事情有那麼多,不應該還為自己的脾氣煩心。
顧清黎這幾個晚上都在為他奔波,也沒休息好,自己還為他睡覺的事鬧别扭。
他邱天也太不是個東西了!
越想越覺得過分,他要取消絕交!
邱天猛地從座位上彈起,拿過一個塑料盒,把桌上的燒烤倒進去:
“叔,我帶走了吃,謝謝您,回見!”
不待張叔反應,邱天沒一會兒,人就跑遠了。
張叔望着他的背影,搖頭失笑,這兄弟倆,性格倒是完全不一樣。
邱天一鼓作氣又跑回了網吧,跑到後面,腳像灌了鉛一樣,進網吧門的時候動靜大,前台的阿亮循聲擡頭,瞅見面露急色的邱天。
阿亮連忙舉起雙手,作投降狀:“那個,你的手機,我可沒修了。”
“他人呢?”邱天忙問。
阿亮先是一怔,随即反應過來,他問的是顧清黎,連忙指了指身後的隔間。
邱天二話不說往那走,阿亮出言阻攔,“你等等,他修東西的時候不喜歡别人打擾……”
邱天此時滿心内疚,壓根沒認真聽他的話,筆直地沖過去。
恰好這門沒關緊,半歇着的狀态。
邱天心裡打着草稿,想想一會兒的措辭,手裡慢慢地推開門。
這顯然是一個儲物間,大半空間都堆着故障的電腦,還有一張小的沙發床立在角落裡。
邱天猜,這就是顧清黎說的,網吧裡可以過夜的地方。
顧清黎坐在電腦桌前,他面前的電腦,用數據線連接着邱天的手機。
電腦屏幕上顯示着一行行顔色不一的代碼。
顧清黎的雙手放在鍵盤上,剛敲擊出了兩個代碼,右手便不可控制地,拼命地顫抖起來。
他左手拼命按住右手的手腕,但無濟于事,渾身早已被汗水濕透。
邱天的雙腿生生定在原地。
顧清黎竭力想用右手按下鍵盤,右手卻怎麼也不聽使喚,他憤怒地用左手捶右手,右手的抖動卻加劇了,甚至把鍵盤碰掉在地上。
“啊……”顧清黎痛苦地低吟出聲,腦袋抵着桌子,一下又一下地砸着。
他胡亂抓起袖口,邱天的瞳孔震動——
有一長長的縫合疤痕,猙獰地盤居在顧清黎的小臂上,紅褐色的增生像吸食生氣的醜陋長蟲。
顧清黎左手的指甲陷進右手小臂的疤痕裡,抓撓得血肉模糊,絕望地想把它挖出來。
邱天猛地沖過去,跪到地上,拉開他交纏的兩隻手,“這是怎麼了?”
突如其來的觸碰,令顧清黎渾身一震。
沒想到邱天會去而複返,他羞恥地想要抽回手。
邱天卻牢牢地抓住了他,撈起了他的袖子。
顧清黎右手那條疤痕早已不成樣子,除了剛撓傷的劃痕,周遭還有許多新舊不一撓痕和淤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