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想又不舍得,寶貝地抱在懷裡,用牙簽插了一塊西瓜,嗷嗚一大口。
顧清黎,你又甩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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逼仄的平房區,帶着暴雨後臭水溝返潮的腥氣,兩隻髒透的流浪貓為着一碗帶着馊味的剩飯哈氣。
顧清黎表情麻木地,穿過透着紫粉色燈光的紅燈區,路過傳來震天的搓麻将聲音的涼棚,在小巷盡頭的一家小屋前停下。
方莉婷穿着一身誇張的修身衣皮裙,爆炸大卷發,摸着大紅的口紅,從小巷的另一頭回來,還未走近就一身劣質香水味噴湧而出。
她腋下夾着個挎包,顯然剛從牌桌上下來,表情跟吃了屎一樣臭,大概是本月的低保費用又輸光了。
瞅見顧清黎,想也不想就拿他撒氣:“昨晚那麼大的雨,也不知道回來幫家裡搭個雨棚,一晚上不知道在哪裡鬼混。良心被狗吃了的玩意兒,這是從小沒帶在我身邊,沒教育好,不然看你敢每天頂着個哭喪的臉試試?”
顧清黎仿若未聞,拿出鑰匙開門,身後的方莉婷嘴裡仍舊不幹淨,“真是造孽,竟然還是我身上掉下的肉?我就算養條狗,也知道對我搖尾巴。”
拉開鐵門,一股酒氣迎面撲來。
室内房梁低,顧清黎的腦袋幾乎要挨到房頂。
入眼可及的兩室一廳,沒有刷牆,地上也是水泥地。
客廳正中央擺放了一張正方形的折疊桌,顧恒健穿着個老頭背心,喝得臉通紅,手裡還拿着半杯白酒,面前一地的花生殼。
方莉婷餓鬼似地抓起桌上剩的最後一個饅頭,就着最後幾口鹵菜吃掉,絲毫不在意顧清黎有沒有吃午餐。
她斜了一眼顧恒健,“喝兩口意思一下得了,你有高血壓,還痛風,酒精要少沾。”
顧恒健聽不得别人勸他戒酒,猛地一拍桌子,“老子就算想死,閻王還不敢收!”
顧清黎的面色發冷,不置一詞脫鞋。
方莉婷看着桌上的光盤,又瞅了眼自己新做的指甲,越發不待見顧清黎,“小宇之前在家的時候,還知道幫爸爸媽媽做做家務,不像你這個白眼狼,杜家給你那麼多錢,也不知道補貼補貼我們家。”
顧恒健聽到這個就來氣,“我就不信了,你在杜家好吃好喝那麼多年,一點積蓄沒攢?你個逆子絕對是藏着掖着,不想孝敬你的親生爹娘!虧你媽還跑前跑後,給你落實學籍,省吃儉用給你交學費!”
顧清黎見到自己房間,抽屜床單又有被翻動的迹象,已然見怪不怪,嘴角布滿嘲弄之色。
所謂的供他繼續讀書,無非是剛把他接回來的時候,做樣子給杜家人看的,外加想把他哄開心了,從他手中撈取杜家給的生活費。
哪想杜家徹底讓顧清黎淨身出戶,甚至沒讓他帶走任何之前的财物。顧家人的如意算盤落空,瞬間就翻臉了,成日找他扯皮,想着多少從他那讨些好處。
顧恒健喝了口酒,嗓門越來越高,“你真是連小宇的一根頭發絲都不如,學習成績沒他好,還不如他有用,他好歹還有個殘疾人證每個月有點補貼,你有什麼?難怪那杜家養了你這麼多年都不要你,真是讨人嫌!”
方莉婷拿筷子敲了敲碗,“你不是還在外面打工嗎?這個月的房費呢?”
顧清黎閉了閉目,方才啟唇,“月初我就給過。”
方莉婷頓了下,“我怎麼不知道……”她恍然想通什麼,拿着筷子指着顧恒健,“你又偷偷拿去買彩票了?你個不知死活的東西,這個家遲早要被你敗光!”
“你打牌的手氣也好不到哪裡去吧?”顧恒健今天喝多了,脾氣比往常還要沖,“要不是你這破肚子淨出毛病,當初有必要去帝都看病嗎?不上那大醫院,就不會出這護士抱錯的鬼檔子糟心事,更不會養這狼心狗肺的東西!”
方莉婷跳起來罵人,“要不是你在我懷孕的時候不戒酒戒煙,我需要去大醫院保胎?”
顧清黎默默走進房間,關上房門,外面吵架的聲音仍在他的耳膜叫嚣。
這所謂的房間,其實大半都被用來堆放雜物,一張一米二的床,幾乎都要頂着門了,床頭有一個小書桌。
顧清黎拿出耳機,将聲音調到最大,躺到床上。
門把手處,空蕩蕩地透着一個大洞。
他們早把房間的鎖卸了,防止他鎖門。
二人的身影,在這個洞内你推我攘地晃動着。
顧清黎翻了個身,背過身去,抱着腿想要蜷縮起來,動作卻遲疑了下。
褲子右側口袋有個硬物,膈着不太舒服。
他伸手拿了出來,待看清是何物時,蓦地一震——
是一張銀行的金卡,還有10元錢紙币。
這一瞬,吵鬧聲,耳機裡的音樂聲,仿佛全部消音。
顧清黎愣愣地看着手中的物品,心跳撲通,撲通一下,仿佛重新跳動。
就在此時——
一隻黝黑粗糙的手突然伸了過來,從他顧清黎手中奪過了這張金卡。
顧恒健醉得腳下虛浮,握着金卡的手卻力道十足,雙目瞬間發着貪婪的光亮,“我就說吧,你小子不可能沒有錢!”
方莉婷也擠了進來,面帶喜色,她伸手拿過卡。
顧清黎從床上跳下,伸手欲強勢地奪回來。
無奈他們人多,方莉婷忙眼疾手快地把金卡藏到身後。
顧清黎撲了個空,面色盛怒,聲線狠厲,“還給我!”
他到顧家這麼久以來,還是第一次如此激烈地反抗。
方莉婷尖叫一聲,把金卡抱在懷裡,有些害怕地後退了一步。
顧恒健卻氣得胸口劇烈起伏,抽出角落的晾衣棍,高揚起手,正要抽下——
“看我不好好教訓教訓你這賤骨頭!”
“砰——”的一聲,鐵門被人從外踹開,發出巨響。
邱天大跨步沖了進來,見到此情此景,二話不說地脫下拖鞋,拿起來用力掼到顧恒健的臉上。
“啊”的一聲,顧恒健的晾衣棍掉到地上,捂着臉眼冒金星地蹲到地上,“你他媽誰啊?老子教育兒子,關你什麼事?”
邱天一把扯過顧清黎,緊張地把他從頭到尾檢查了個遍,确定沒有受傷,高懸着的一顆心方才放下。
顧清黎失神地看着邱天,沒想到他會突然出現。
邱天扶着他的肩膀,讓他靠後站了些許。
顧清黎察覺到邱天的手在細微地發抖,他有些意外,還來不及說話。
邱天已然快速轉身,大力掄動着拳頭,砸在顧恒健的腦門上。
顧恒健腿軟,癱倒在地,方莉婷尖叫連連地逃開。
顧清黎的聲音嘶啞,喊他的名字:“邱天……”
邱天卻早已打紅了眼,他沒有章法地拳打腳踢,把顧恒健往死裡揍,哽咽中帶着顫音:
“你憑什麼那麼說他?誰都不可以那麼說他!”
顧清黎的心跳失序半拍,看着邱天像一個瘋了的小獸一樣維護他,右手明明已經揍到脫力了,還在僅僅揪着顧恒健的衣領,誓死要為他讨一個公道。
不問緣由,義無反顧地,和他站在同一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