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看呢,朝朝,”阮清洺笑了聲,“要不你過去他那邊?”
“沒看,我在看那個鬼許願,”聞今朝都感覺奇怪,他的頭明明沒動,阮清洺是怎麼知道他在看哪裡的,“清洺,你說……這個光頭真的能實現願望嗎?”
“不知道,”阮清洺說,“我根本就聽不見他們在說什麼。”
那個鬼跪在光頭跟前,他磕下幾個響頭,随後開始說話。
這個故事大概挺長的,他跪在那裡說了好久,光頭則是一直默默聽着。
阮清洺打了個呵欠,那個鬼也終于說到最後。
光頭擡起手撫摸着鬼的頭頂,他動了動嘴,也不知道在說些什麼。
又過了幾秒,影子裡的頭發動了起來,發絲繞到許願鬼身後,搭上他的肩膀。
“看到了嗎聞今朝,”阮清洺說,“交易開始了。”
他們完全沒辦法了解,這場交易究竟是如何進行的。
聞今朝也不敢挪開視線,他擔心會漏看任何一個有用細節。
可這裡的一切都很詭異,每個地方都看着很有用。
他猶豫了一下,決定把大部分注意力放在影子上。
長發影子在搭上鬼肩膀後沒再有下一步,交易的過程是安靜的,安靜到仿佛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
丁遼不在聞今朝的觀察範圍内,當這鬼出現在聞今朝背後,并拍了他肩膀一下時,聞今朝的呼吸都仿佛瞬間停止。
還好,鬼是沒有呼吸的。
聞今朝一個回頭——還好,拍他肩膀的鬼是丁遼。
右手緩緩擡起,聞今朝看着他笑了笑。
這頓打,丁遼是跑不掉了。
“鬼哥鬼哥,手下留鬼!”丁遼握住聞今朝手腕,深吸口氣後說道,“我剛才附身在那個許願鬼的手機上,聽見他們的對話了。”
“你膽子真大啊……”聞今朝指了指後面那棵樹,“我們去那邊說。”
丁遼先一步走了過去,聞今朝拍了拍阮清洺的肩膀,說道:“走吧。”
他們很快走到樹下,歌聲也低了下來。
出現這種情況,大概就是影子正在尋找下一個許願者。
“說吧,”聞今朝對丁遼擡擡下巴,“你聽見了什麼?”
“許願鬼的願望是給家人許的,”丁遼說,“他家裡人年紀很大了,這次病得挺嚴重的,大概率是撐不下去了。”
聞今朝“嗯”了聲,說道:“所以,他的願望是想讓家裡人恢複健康?”
“不是,”丁遼頓了頓,他說,“許願鬼的願望是讓家裡人失去痛感。”
聞今朝沉默了,阮清洺也在一邊沒有說話。
“他家裡人的年紀實在是太大了,再有個兩年就要一百歲了,他剛開始猶豫過,想着要不要許下恢複健康的願望,”丁遼說,“讓他改變想法的,是光頭男人。”
阮清洺問:“光頭男人嫌他這個願望太大?”
“确實太大,是實現願望的代價太大,”丁遼說,“光頭男人勸他許一些小點的願望,許願鬼糾結好半天,才想到可以讓家裡人失去痛感。”
“異事局這次的要求就是弄清楚這個組織的真實目的,”阮清洺說,“聽你這麼說,這個光頭男人是不是勉強還算個好人?”
丁遼想了想,說道:“說不好,這完全屬于一個願打一個願挨的事。”
聞今朝回頭看向地上的影子,他問丁遼:“許願鬼和這個影子說過話嗎?”
“我不确定,隻能看見那頭長發停在他肩頭,可能是有溝通的……可是頭發沒有長嘴,他們之間的溝通也沒辦法被别人聽到,但我能确定,許願鬼肯定和影子完成了交易。”
“怎麼說?”阮清洺問。
丁遼臉上浮現出恐懼,他往光頭男人那邊看了一眼,随後快速将視線收回。
“我也不知道許願鬼和影子是什麼時候結束交易的,但我能很明顯地感覺到許願鬼的變化,”丁遼吞咽一口,緊張的情緒将他圍繞,“許願鬼快要離開的時候,仿佛整個鬼都失去了力氣,這種感覺就像是……沒有任何意識的遊魂。”
沒有意識的遊魂是最低級的,如果一個鬼突然成了沒意識的狀态,那他要麼是失去了記憶,要麼是失去了能力。
這對遊魂來說,是一件恐怖的事情。
更是整個鬼生的災難。
聞今朝他們還是無法得知,許願的交易究竟是如何進行的,想要知道這個答案的唯一辦法,就隻有等。
等着看,自己會不會成為下一個許願者。
等待的過程是漫長的,更何況這裡的鬼和人這麼多,他們完全無法确定誰會是下一個許願者。
聞今朝發了一會兒呆,擡頭看了看天空。
今夜有微風,空氣依舊悶熱。
一輪彎月懸挂在空地正中間,這輪月仿佛帶着涼意。
聞今朝知道,月亮隻有一個。
但他總覺得,這裡的月亮不如在河底看見的那一輪。
當他放空自己後,那道歌聲也逐漸變得清晰,聞今朝不知道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他竟然認真聽了起來。
這個歌聲的調子會讓他想起很多事情,不論是活着的時候,還是死後當水鬼的日子。
這些記憶沒有一件是美好的。
聞今朝心頭堵得慌,他深吸口氣,剛準備轉移注意力,歌聲再次低了下來。
一道聲音突然出現在他腦海裡。
這道聲音對聞今朝說:“來吧,到我這裡來,告訴我,你有什麼願望。”
這聲音十分低沉,突然聽見還會有些瘆得慌。
但這種想法隻持續了幾秒。
緊接着,他往光頭男人的方向走去,此刻在聞今朝心裡,隻剩下一種想法。
這個光頭男人是來拯救他的,一定是這樣。
周圍的嘈雜聲全都消失不見,在他耳裡,隻剩下那道帶着拯救希望的歌聲。
在他眼中,也隻有那個光頭男人。
他都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走到那裡的,是否也和許願鬼一樣,一路跌跌撞撞拼命地擠出一條路。
聞今朝不記得,也無法感知。
他此刻已經坐到了光頭男人身邊,身側那排蠟燭照在身上帶着些許暖意,這種溫暖竟能讓他感到踏實。
“很高興,你能選擇信任我,”光頭男人對着他笑,“那麼,你的願望是什麼?”
願望?聞今朝沒什麼願望。
可在聽到這句話後,那些遺憾的場景開始在腦海裡瘋狂打轉。
這些事情無法挽回,也是不可能改變的事實,剩下的事情就算是改變也無用。
聞今朝想告訴光頭男人,他并沒有什麼願望。
嘴唇輕動,那句話哽在喉嚨,就連半點聲音都發不出來。
“你是新來的許願者嗎?肯定還不了解這裡的規矩吧,”光頭男人用探究的眼神看着他,眼中含着笑意,“既然你接受了歌聲的指引,選擇走到這裡,那就不能讓你白跑一趟……來吧,說出你的願望。”
聞今朝能感覺到,影子正在移動,不用多久,這玩意兒肯定就會搭上他的肩頭。
在他猶豫的時間裡,光頭男人再次開口:“不要耽誤大家的時間,你一個水鬼……肯定也有願望吧?你難道就不想上岸嗎,沒有任何副作用的上岸。”
背後被什麼東西碰了一下,聞今朝沒有回頭,他知道,會帶來這種感覺的,隻能是那個影子。
“上岸……你難道不想嗎?”影子說話了,他的聲音比光頭男人更尖細,每個字眼都像是把刀子,輕柔緩慢地在心底劃弄,“你往後看,那個男人隻能在岸上生活,而你,隻能在河底,你難道就不想和他一直在一起嗎?你肯定想,聞今朝,你肯定非常想。”
聞今朝偏過頭,在他身後,站着阮清洺。
他怎麼會不想和阮清洺在一起生活呢。
他每時每刻都想。
喉嚨此刻恢複了自由,聞今朝吞咽一口,那句“我想”就要脫口而出。
隻要把這句話說出來,他就可以永遠和阮清洺在一起,隻要把這句話說出來,他就可以一直走在陽光下。
隻要他能生活在岸上——為了這個願望,他失去什麼都沒關系。
“我——”這一個字剛說出口,聞今朝的手上突然出現了水。
後面的話再也沒機會說出來了,因為他被拽了起來。
這道聲音喊着:“聞今朝,你看看我。”
聞今朝皺了皺眉,腦子都還沒反應過來,隻聽見身旁的人歎了口氣,緊接着,這人往他臉上潑了水。
他現在看清楚了,這人是小酒窩。
不知道為什麼,聞今朝突然慌了一下,他開始在鬼群中找尋阮清洺的身影。
找到阮清洺的過程并不難,因為這人正在往他這邊走。
“朝朝,你許願了?”小酒窩的擔心不是假的,他急得說話都有些顫抖,“朝朝?你在聽嗎?”
“在聽……”聞今朝看了他一眼,說道,“謝謝你。”
阮清洺馬上就要過來了,聞今朝剛準備轉身就走。
誰知道小酒窩突然拉住他,将他抱進了懷裡。
這人說:“朝朝,你有什麼願望可以告訴我,在我這裡,許願沒有代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