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的一年到來了。
淩宇站在歡呼的人群中,失魂落魄,整個人看起來十分落寞。他轉過身,準備離開,然後在擁擠的人群中,看到了一個熟悉的,安靜站立的身影。
那是許池。
許池也發現了他。
兩人的目光在空中一碰,淩宇腦海中忍不住浮現出三年前的那個新年,許池拉上的窗簾。
他以為見到自己,許池會轉身就走,沒想到的是,許池朝他走來,最後停在了他面前。
淩宇的呼吸開始不受控的變得急促,他覺得眼前人可能是他的幻覺,又或者這隻是一場夢。
直到許池開口對他說:“好久不見。”
淩宇險些落下淚來,不是夢,也不是幻覺,是真的許池。
淩宇感覺到自己的指尖在顫抖,他張了張口,卻沒有發出聲音。他害怕自己一開口就會失态。
好在許池并未在意,又或者是沒有注意到,周圍的人實在太多了,并不是可以說話的好地方,許池道:“去那邊店裡坐坐吧。”
淩宇的反應變得緩慢起來,他用了很久才理解許池的話。
許池不僅沒走,還要跟他一起坐坐,是要聊什麼嗎?淩宇無端變得緊張起來,他站在原地沒有跟上去,走出幾步的許池忽然回頭看了他一眼,淩宇這才如夢方醒,大步追了上去。
淩宇稍稍落後許池幾步,他望着許池的背影,瘦了一些,頭發長長了一些,心情和精神看起來都很不錯。
時光似乎沒有在許池的身上留下任何歲月的痕迹,相反還為他增添了一股更加迷人的味道。
淩宇跟着許池走進了街角的一家咖啡店。暖暖的熱咖啡驅散了冬夜的寒氣。
淩宇喝了一口咖啡,終于說出了見面後的第一句話:“這幾年,還好嗎?”
“挺好的。”許池看向他,“你呢?”
淩宇想說他不好,吃不好,睡不好,但說出口的卻是:“我也,挺好的。”
淩宇沒想到有生之年,還能跟許池面對面坐着聊天,他像是着了魔一般,一直盯着許池,可當許池望過來的時候,他又倉促移開了目光。
少有的局促且不安。
許池敏銳的捕捉到了淩宇的情緒變化,他微微笑了一下,直入正題:“我叫你,其實是想跟你說一聲抱歉。”
淩宇一頓,這才看向許池,眼底露出不解的神色。
許池沒有看淩宇,而是将目光投向窗外。在這裡,能看到廣場上快樂的人群。在店鋪門口,一對年輕的男女并肩走過。
男生忽然起了壞心思,從手裡拿出什麼東西吓了女孩兒一跳,然後女生就開始追打男生。
兩人臉上都帶着甜蜜的笑容,任誰都能看出他們很相愛。
許池的視線追逐着那對遠去的男女,他像是被兩人臉上的笑容感染了,再看向淩宇的時候,眸底仍帶着笑意。
他整個人都很放松,從容,是淩宇從未見過的狀态,他既為這樣的許池感到高興,同時也越發心慌。心慌許池接下來要說的話的内容。
“我那時候對你的要求太高了,這兩年我想了想,我不該對你那麼嚴格,嚴格到了近乎苛刻的地步。”
這些話許池顯然是早就想好了,所以面對淩宇的時候,說出來很順暢,“你隻是一個普通人而已,我也是普通人,普通人都會有缺點,都會犯錯,都有劣性根,不可能做到完美,這很正常,很抱歉,我直到現在才能理解這一點。”
看着淩宇無措的表情,許池面上的笑意更深了些:“當年我們鬧成那樣,不僅僅是你的錯,我也有錯,是我對你的期盼太高,是我眼裡容不得沙子,用聖人的要求束縛了你。”
無邊的權利和金錢,确實會給人帶來極大的改變,那改變不僅僅是心态還有性格。
狂妄自大,不可一世,目空一切,這些變化雖然讓人覺得難以接受,但這些其實都是正常的。
就像在野獸的世界裡,絕對的武力代表着一切,弱小者在那些站在頂端的獸王眼中不過是蝼蟻,連看都不屑一顧。
在無數文化工作者創作的故事裡,主角總是能夠承受住任何誘惑不改初心,始終如一,但那終究是故事。
許池也承認,現實世界也确實存在這樣的人,但那終究是少數。
他仍然記得網上的某個段子:若是有錢了,要做什麼呢。回答是要忘本,要貪色好色,要揮金如土,要趾高氣昂……
初看這個段子的時候會覺得很好笑,但細思起來,卻忍不住脊背發寒。
因為這個段子背後所展示的,是最真實的人性。
經過這幾年的沉澱,許池見識了很多很多人,也經曆了很多很多事,他深刻理解到,包括他在内,大家都是凡人。
同時他也理解了,世事變幻無常,人生的聚散離合是常态,可笑他經曆那麼多分别,還是沒能看透。這世間,陪伴自己最長久,永遠不會背叛的,隻有自己。
他不該把所有的悲喜和愛恨都壓在另一個人身上,讓另一個人成為他世界的主宰。
許池有些遺憾,如果當初的自己能夠想明白這些,他或許就可以更加從容的處理和淩宇的關系,他可能不會怨恨這麼多年。
他會記得淩宇那些年的陪伴,那些年給他的全無保留的愛,就算後來淩宇變了也沒有關系,當初淩宇帶給他的感動和愛是真實存在的。
然後啊,他會決絕的跟淩宇拉開關系,或許他們還能成為普通朋友,在将來的某一天,可以笑着祝福對方重新找到幸福。
可惜,那時候的他,太過執拗,眼裡非黑即白,沒能做到好聚好散,以至于兩個人都非常痛苦。好在現在他看清了。
“你之前問,我們還能不能做朋友。”許池說,“現在我可以回答你,可以的。如果你還願意的話。”
淩宇怔怔地看着他。
許池微微呼出一口氣:“我前兩天碰到了鄭助理,他說,你這兩年狀态很不好,我想,當初是我的話重了些。”
許池看着淩宇的雙眸,眸底盡是釋然,他輕聲說:“淩宇,我不怪你了,所以停下自我折磨,往前看吧。”
聽着許池親口說出的原諒,淩宇卻一點也沒覺得高興。他像是被宣告了行刑日期的死刑犯,眼眶一下子就濕了,不知所措。
淩宇之前覺得自己承受不住許池的怨和恨,可是現在,他發現自己更承受不住的是許池的原諒。
有愛才會有恨,現在許池原諒他了,是否代表着許池徹底放下了,徹底不愛他了?
許池不知什麼時候離開了,窗邊隻剩下淩宇一個人。
跨年夜十分熱鬧,今晚注定是個不眠夜,店裡人來人往。又送走一批客人後,收銀台後的服務員伸了個懶腰,忍不住朝窗邊看去。
他很早之前就注意到坐在窗邊的那個高大的男人了,他的同伴早已離開,他為什麼還坐着不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