飯桌上同昨日的晚飯一樣,隻有季翎一個人的碗筷。
季翎看到小人做到這個地步了,自然不會讓她再來坐着吃飯,這樣和強迫她有什麼區别。
隻是她沒有想到的是,這次小人沒有走,而是靜靜的站在背後。
季翎沒開口問小孩幹嘛,這個小人是有着自己的分寸的,如果自己這時候開口問她,說不定還會讓她感到為難,自己隻要盡力的平和就好。
來吧,看看今天的早飯是什麼。季翎把砂鍋揭開,最先看到是兩個煮雞蛋,接着便是乳白色的粥,星星點點的伴着肉粒和蘑菇。接着味道便鑽進了鼻子裡面,是一股淡淡奶香味,談小滿的聲音适時傳來:
“那個,仙師,我可以剝蛋。”
所以小人隻是因為這個所以才等着的嗎?
該說些什麼呢。
該說些。
“小滿,你看。”
季翎把手伸進了滾燙的砂鍋,還在輕輕冒泡的熱粥裡,用三根手指輕輕夾住了雞蛋。
混着熱氣賴在雞蛋殼上的米飯上一刻還在輕輕滑動,下一刻就凝在了蛋殼上。她輕輕敲了一下雞蛋表面,雞蛋開始出現裂紋,然後再呼呼一吹,附着的米飯同着蛋殼都一并落到了桌面上。
剝開的雞蛋看起來滑嫩嫩的,吹彈可破,并且這個雞蛋的蛋白不是簡簡單單的透明,而是如同亮透的牛乳一般白得反光。
季翎拿在手上的時候,雞蛋已不再是一副烤人的熱,而是嘟嘟的溫,她道:
“小滿,給,這是你的一個。”
談小滿如季翎想的那樣,沒有答應,而是為難道:
“我,仙師,”
季翎把左手拿着的另一個雞蛋随意咬了一口,右手把雞蛋遞出去了卻沒有看着談小滿,仿佛不去看就不會被拒絕。
談小滿用了好小的聲音道:
“謝謝仙師。”
季翎都沒有感到自己右手被接觸了,隻覺得自己手一空,雞蛋就不見了。
怎麼,這麼小心啊。
她轉頭,想對小人說,不用這麼矜持。
怎麼需要矜持呢。
卻沒想到回頭卻連整個小人都沒見到。
好吧,這個麻煩精,關心一下都這麼麻煩。
等到滿滿一桌吃完了大半,一整個砂鍋剩了一個淺底,兩屜包子隻剩下四個。
她站起來打算端給那個廚房的,小人。
貓。
像貓一樣怕生?貓怕生嗎?姑且怕吧,畢竟都這麼說。
季翎剛起身,才想去端砂鍋,墊子就被一雙稚嫩但滿是劃痕,指節好多繭子的小手收走了。
談小滿不知道什麼時候回來了,還迅速的收拾起了桌面。
季翎看到那個墊砂鍋的墊子被小人卡在了腰間,明明,明明那個墊子還算燙的。
季翎開不了口。
難道要讓這個小人别這樣做嗎?會是否定她嗎?不,會有更好的方法的。
就比如,下次将那個墊子的溫度冰下去。
随後小人又麻利的收拾起了蒸籠和砂鍋,還帶了帕子擦拭桌面,語氣帶了認真,卻不去看季翎的臉色道:
“仙師,工錢,是怎麼算的。”
季翎愣了一下。是哦,要給工錢。
可是,怎麼心裡會有些難過呢。
為什麼呢。
自己一開始想的,也是讓這個小人做飯,不過是承諾她會在山上有更多的菜譜看嗎。這不就是,就是挖人,就是像尋常酒樓一樣挖牆腳嗎。
你總是自以為是。
你就,你就沒有不自以為是的時刻。
可是啊,可是好難過。
但是這個小人又有什麼錯?
這個小人又堅強,又勤快,還認真,做的菜又好又合我口味。
沒有一點不好。
她沒有錯。
做工,自然是要工錢的。
季翎收起了心,用平和的聲音和談小滿商量道:
“那個,小滿,你說說山下是怎麼開的工錢吧,我不會虧待你的。”
可是怎麼想,都好難過,要用好多的力氣,才能把心裡的難受壓住,讓它不流露在語氣裡。
談小滿擦完了本身就幹淨的桌子,轉過身來面對季翎,嚴肅道:
“仙師,山下酒樓的首席掌廚是一月十兩銀錢。
那也是我的目标,仙師,按照技術和會做的菜數量,折算下來,我一月的工錢該有二兩半銀錢。
仙師,第一個月後,如果您覺得我的做的菜不值二兩半,您可以扣我的工錢。”
怎麼不值,小滿,你完全就是我的首席掌廚啊。仙人的首席掌廚,一百兩都不為過。
季翎雖然是這麼想着的,但她其實不是特别能笑得出來,因為,好似這樣在小人心中,她僅僅是二兩半的銀錢提供者。更好似,這個小人為了二兩半的銀錢,就能做到這個地步。
季翎心裡失落得難受,像是天空明明是白磷雲片遍布晴空,隻一瞬便聚攏成黑壓壓密麻一片,厚重的烏雲層,壓得喘不過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