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滿意的點了點頭,而後季翎娓娓道來:
“南北不同,北方粗犷,常用椅,不羁于行的靠,而非凳,矜持的正坐。
這酒館多是窄背椅,不是給客人靠的,倘若這是凳子,一切都說得通了。”
先生止住了殿下就這個話題的延伸,讓她換下一點。
“其二,我國忌諱青樓與牙行同開,這個地方,公然買賣男奴。”
先生沉默了一下,沒有去問殿下怎麼得到的這個信息。
“孤在秦公府上見過。”
先生連忙換了下一個話題,多聽一點,就是族譜消消樂。
“其三,此店的掌櫃極度迎合婦女,常常斥貶男客。
我國雖然不設男女大防,也隻僅是明面上不設,這種規矩,常常都不是性别說了算。
一個在國度生活了十年的百事通,怎麼會拎不清這點輿情。”
先生點了點頭,撫須稱是。
“最重要的一點,他和前面七起,都和吳人有着很遠很遠的關系。
太遠了,遠到不是關系。”
先生點頭,為季翎總結道:
“殿下,您即為皇儲,有些時候,不必過分追求合理,畢竟很多時候緣分到了,便是時候到了。
就此案來說,我觀殿下早已同過去七案比對,心中已經有了計較。
此時有了一點疑點,便可以準備後事了。後續的事情,便是脫離于此案了。
老夫不言朝政,隻拉扯酒樓,青樓,牙行三項,殿下便知此案涉及财、信、禮、法多面。
帶來的影響,不隻是一屆商人抄家,而是商界小動蕩,明裡暗裡,這三個行業,都會調整一下。”
季翎點頭,命小侍好好寫住。
不言朝?全言了!
-
不是秦公府,是泰王府。
觀星閣夜觀天象,三日後京城暴雨,皇城令出,兩天人不能上行道。父皇拉着她的手,靜靜地站在巷子外。
看着黑衣甲士無聲的翻過府牆,沉默的在雨中綻出長串紅花。
片刻後,大門打開,侍從開道,她跟着一步步的走了進去。進到了最裡處,層層疊疊的院進樓榭穿過,裡面竟還有燈火通明。
大門洞開。
那些歌舞伎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或者知道又是發生了什麼大事。
王府總是如此,此刻不過刀兵帶血,哪裡算得上什麼奇事。隻不過大門洞開而已,不是奇事。
甲士早早把持住了整個府邸,停在這個院落門,季翎能看見裡面的歌舞伎還在跳舞。一些機靈點的,已經會朝着門的方向擺弄姿色了。
他強硬的帶着她往裡走,她不得不去。
她那天說過,她能當好帝王的。
那個斯文的泰王,常常持着小爐的泰王,那個會對他溫和的笑的泰王。正仰躺一張巨大的黃金椅子,層層疊疊鋪着些柔軟,旁邊有好些小男女孩。
父皇一步步拉着她走,用低沉的聲音說道:
“朕,從來都不是吓你的。
朕,從來不叫你無情鐵血。
朕,隻叫你要謹慎,要強大,還要有血性。
朕,要你殺了這個泰王。”
“朕,要你殺了這個季四叔。”
男人一字一句的說着話,明明低沉清晰的話語,卻響的發聩,腦子裡蒙蒙的翻來覆去的全是這幾句話。
季翎看着她父皇高大的身形,金黑的冕服,寬闊的袖口,肅立得如神形。她接過了男人遞給他的長匕首,鑲金戴玉,像是寶器。
她往前走,男人跟着往前走,像似要步步看見她的蛻變。
走到癱軟在椅子上的泰王面前,她看着昏倒的那一片,回頭又看見了那個男人。那個在她腦海裡,一直念着朕朕朕的男人,此時溫和的看着她。
給她鼓勵。
她發狠的往泰王胸口一刺。
些許是絲綢布料太好,竟然沒有刺穿,惹得泰王竟然有了醒轉的迹象。她還想在補一記的時候,男人已經輕輕将她拉了回來。
右手順帶蒙住了她的雙眼。
“噗嗤。”
利刃削入血肉的聲音。
男人左手帶出一把透亮的白刃,一刀便砍入了大半個脖頸,哈哈一笑道:
“我兒,記住今天的感覺。
有血有肉,但不要太過無情。”
男人一邊帶着她往外走,一邊輕輕的和她說着話,左手微微甩了一下,便又收回了袖口,右手輕輕帶着她,不叫她回一點頭。
鑲金戴玉的,是禮器。
禮器隻是看着鋒利,實則,隻是看着鋒利。或許這個男人一開始便沒打算讓季翎殺人。
又或者是,這個男人害怕季翎。
季翎沒去為什麼,隻是道:
“父皇,那那裡面的哥哥姐姐還能繼續跳舞嗎?我在門外看着,她們跳舞好好看,我原來也喜歡看跳舞的。”
男人的腳步未停,帶着季翎也不停。
隻是,這麼小一個小團子,得快步走起來才跟得上男人的踱步行走。
“我兒,回家父皇給你冊子讓你選。雨下得太大了,哥哥姐姐們生病了,以後跳不了舞了。”
男人輕輕的說着話,擺擺左手,讓雨傘稍稍斜了一點。
雨絲便猛地撲了進來。
男人右手撐不住小女孩了,捂着嘴咳了三下。
小女孩登時轉頭,擡頭望着未分給她半點顔色的男人,眼裡全是擔憂。正好看見父皇狼狽的說道:
“你看,父皇老了,吹吹風,就又要咳嗽了。”
季翎急忙反駁道:
“父皇父皇,你才沒老,是雨飄進來了。”
說完她便指了指身側的侍從,讓他們舉着的傘往另一邊靠,她道:
“你你你,你下次帶大一點的傘,父皇染上病了,本殿就扣你俸祿。”
她轉頭望向男人,男人低頭,到底漏出了一片笑意。
于是她又接着轉頭,命令道道:。
“你們要是舉的好,本殿大大大有賞,父皇笑一次,本殿獎你們三兩銀子!”
那男人輕輕一笑,捂着嘴道:
“咳咳咳,我們回家。”
-
很奇怪,後宮裡的小孩莫名多了起來。
季翎上次午間回東宮的時候,都看見三五小孩在那裡論詩。
又一日午間,看見兩個小孩在比劍。
她差來大管事問,才知道是自己母親的随侍春池,看自己小小年紀,常常寡淡似的,和一些小老頭出出入入。便和母上說添一添後宮的孩童氣,母上想着季翎确實經常見不着人影,便也同意了。
季翎就這這事情問劉蘭道:
“阿娘,你說,人要是生病了,還要嗎。”
劉蘭跪侍着給她翻好了新史書,又替她新磨墨,輕輕的回答道:
“倘若隻是病了,那便醫治就好了。”
季翎點了點頭,稱是,又急忙道:
“阿娘,我都說了,你不用跪了。”
劉蘭輕輕笑了一下,溫聲道:
“殿下,這樣您才看的見我啊。”
季翎知道,這樣說下去也總是沒結果,隻是霸道的命令道:
“去,站起來給我拿牛奶。”
-
“母上,春池她,病了。”
季翎帶着點不安向眼前這個寫着字帖的貴夫人說着。
貴夫人微微頓筆,詫異的看了她一眼,輕問道:
“病了,小春池昨天晨間不還來給我澆花嗎?”
“嚴重嗎?”
貴夫人随口答着,好似并不在意。
季翎心中有譜,旋即答道:
“禦醫說,是昨天替我在外吃壞了肚子,怕是沒半月工夫好不了。”
季翎眼神打着轉,個字個字的理清極了,端得沉着冷靜,陳述般說着事實。
貴夫人點了硯台的墨,問道:
“記冊子上了麼,兇手抓到了麼,害得什麼病,我給她接回來,好不好。”
季翎低頭應道:
“好的,母上,我這就回府給你送過來。”
貴夫人輕輕搖了搖頭,這人,準備得挺好。
她招手,旁邊的大管事輕聲拿了花瓶和新的插花,她道:
“你去查查春池,然後把春桦交給殿下吧。
生病,就要合情合理,有始有終的生病。
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