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是他被白老爺子領回去的第二年,老爺子應邀去英國,把他也帶上了,說是見見世面。
他不喜歡那種場合,混個臉熟就和六子出來了,出飯店沒幾步,他就聽到有人叫喬喬。
這個稱呼伴随了他十四年,卻也在被扔到碼頭的時候被他葬送在無情的海風中,所以一時聽到這個稱呼他還以為是幻聽了,便沒當回事,可又是一聲喬喬,他停下回頭看,隻是些人群,似乎圍擁着什麼,走過去看熱鬧的人說,是出了車禍已經叫了救護車,他也就沒在意。
之所以記得很清楚,是因為那天他心痛了,很疼很疼,幾乎是他視線離開車禍現場往回走他的心就一直在疼,直到回了酒店,疼的老爺子都吓了一跳忙帶他去看醫生,檢查下來沒有任何問題,也隻是開了點止疼藥緩解下,如果疼得厲害就再去醫院。
怪不得他會心痛,原來…原來那天出車禍的人是路垚,是他的小少爺。
他…他就躺在冰冷的馬路上,看着那個酷似自己的背影越來越遠,是這樣嗎?
他…他到最後也不知道,他沒有看錯,那個背影,就是自己。
“那後來呢?後來他怎麼樣了?”
路焱搖着酒杯,看着裡面晃動的液體,腦海中似乎閃爍着當時醫生說的話,“不太好,差點就站不起來了。”
對面男人的眸光明顯碎裂了,然,低沉的嗓音仍在繼續。
“他做了好久的康複訓練才能站起來,可他的腿大不如從前了,如果說從前他隻是寒氣入骨,每到雨雪潮濕的天氣就會隐隐作痛,但他現在的腿……
“醫生說他不能劇烈運動,最好也不要跑,走路多了也不行,不能長時間站着,大量走路蹲着時間長了都不行,這個樣子,你覺得他怎麼樣?也就是比站不起來好點兒吧?每到陰冷潮濕的天氣,就好似骨頭被打斷似得疼,隻能靠吃止疼藥緩解,要不就是扛着,最嚴重的時候能疼一晚上,疼暈,再疼醒。”
“他出院的時候,醫生給他的建議是找個老中醫看看,調理調理,不然的話,怕是沒到中年就得坐輪椅。”
喬楚生出來的時候天氣已經陰沉下來了,漫無目的的走在街上,好似一具行屍走肉。
這麼多年,他都做了些什麼啊?
他的腿受過傷,兩次,都是因為自己。
小少爺不能跑,不能長時間走路,下雪的時候腿會很疼。
可是他記得,上海下了好幾場雪啊……
路垚是不是很疼?一個人躲起來,也不告訴他,不對,他要怎麼告訴他?
說不定那個時候的自己還以為他是在演戲呢?或者…再冷言幾句?
他記得…他把他丢在清遠閣門口等了好久,那天,是下了雨吧?他是不是腿疼了卻一直在等着自己?如果不是幼甯去把他帶走,他是不是會一直等自己?那天的雨下得很大,他一定疼了,在家裡默默的扛着麼,第二天他請假了,對啊,他怎麼請假了?幼甯一定知道的,不…不對,下雨了,他是不是感冒了?去看醫生了?心髒是不是難受了?
他記得…家宴那天,是冬至下雪了吧?自己在老宅一家人吃着餃子熱熱鬧鬧的,他在家是不是疼的生不如死?
他記得…他給他送飯那幾天正好是剛下完雪,他的腿也不知道有沒有好點,不好好休息就來給他送飯,送了沒幾天就又是下雪,他還在為他一時興起而惱火,那個時候,路垚是不是又腿疼了?下雪的那天他好像心痛了,是心有靈犀麼?再出現的時候已經是三天後了,他還記得他當時的臉色很蒼白,是不是腿還疼就來巡捕房找他了?不…不對,他記得他原本在後面追自己,他一轉身就不見了,是腿疼麼?一定是了,是他腿疼得走不了怕自己看見就躲起來了。
他記得…謝臻那個案子好像正趕上下雨,他當時直接帶他去找法醫,那天,他走得很慢,一直跟在他身後,他還問他是不是沒休息好,現在看來不是沒休息好,是他腿疼,卻還跟着自己到處跑。
他記得…有一次他問自己為什麼離開,他就把路垚趕下車了,他是走回去的吧?路焱說他不能長時間走路,他…他是在哪把路垚丢下的?怎麼就記不清了呢?一定很遠的,走回去要花好多時間。
他記得…路垚暈倒的前一天,他要去趟郊區,自己沒去,結果回來的途中車壞了,他是走回去的,郊區那麼遠,他就一個走回去了,所以他…他第二天才會暈倒,是腿疼得厲害影響到了心髒麼?
最後一次…他…他…是路垚提起孤兒院,他又把他趕下車了,他把身上的錢都給了那個孩子,身無分文的走回去。
這一年多的時間,他都做了什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