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色光球中被他提前種下了與燭華一樣的佛印,他并不擔心056可能的反叛,結果最壞也隻是徒勞無功罷了。
看南谌收下恢複藥劑還道了謝,056乖乖抱着破爛的光球縮進寶葫蘆,開始“同類相殘”。
最後一點藍光消失,視線略顯模糊,茫茫一片黑影,天際線略微發白,南谌把那個奇怪的琉璃瓶暫且擱在一旁,盤膝坐下,忍着到嘴邊的鮮血吞下一把藥祖給的藥丸,而後專心吐納天地間稀薄的精氣。
内視丹田,千瘡百孔,寒意乍然襲來,眉眼覆霜,面頰上淡青色的血管時隐時現,隻一眨眼的功夫,原本烏黑的長發寸寸變白,斑駁的黑白交雜,醜陋無比。
待到獨孤千雪端着茶炊,哼着悠閑的小曲兒上山時,見到的就是這樣一副景象。
由于自顧不暇,南谌連基本的易容術也維持不了,露出了那張讓北蒼王室恨之入骨的俊臉。
怔愣中,獨孤千雪一時無法将這張年輕俊美的面孔和老謀深算的北冥聯系起來,他甯願相信不遠處那具腐爛大半的屍體是北冥老賊。
“北冥?”繞着打坐之人轉了好幾圈後,他試探地向前半步,伸出一根手指觸碰綢緞般的白發。
不出所料,一根漆黑的木棍毫不留情劈了過來,早有預料的獨孤千雪猛地後跳躲開,笑嘻嘻道:“沒打着。”
薄薄的眼皮掀開,一雙湛金色的瞳孔奪去了獨孤千雪全部心神。
人類怎麼會擁有野獸的豎瞳?
驚訝過後,他撫着下巴,打量着南谌驚為天人的臉蛋,若有所思道:“你不會是擔心我看上你,才一直不以真面目示人吧?”
雖出生青璃,但獨孤千雪的癖好和北蒼人差不多,打小就喜歡男子,莊子裡曾經豢養過一批男寵,後來家道中落,他爹就把男寵們都攆走了。
南谌看也不看他,實是因為什麼也看不清,他默然不語站起,獨孤千雪尬笑退後擺手:“我開玩笑而已,别生氣啊。”
背過身去緩了會兒,待瞳色恢複正常後,南谌從懷中取出一個灰色布包,随手往後一丢,獨孤千雪下意識手忙腳亂接住。
四四方方,有些硌手,他不明白地掂了兩下,扣扣臉頰,礙于南谌的威懾力,生生忍住了當場打開的沖動。
但背對着他的南谌開了口:“打開看看,這是我交托給你的最後一件事。”
沒來由的,獨孤千雪心慌意亂,煩躁地搓着指尖:“你到底怎麼了?”
平日裡再如何嬉笑胡鬧,他也絕對沒想過南谌正值茂年會死,然而這人偏偏就是命不久矣,死氣沖天。
強行忽略的不對勁全部湧上心頭,他咧咧嘴,揚了揚另一隻手上的符節,強作輕松道:“為了你要的東西,我可是一夜沒合眼。”
南谌扭過頭,一夜之間須發皆白,唯瞳仁黑不見底,一絲光亮也無。
蓦地,獨孤千雪心頭劇震,情不自禁猛低下頭,不敢與其對視。
一隻手輕輕搭上肩頭,耳畔傳來威脅低語:“安頓好藥祖,你攜此物前往鄭國,不要讓我失望。”
獨孤千雪額冒冷汗,雙腿發軟,原以為已經遺忘的曾經被支配的恐懼再度浮現。
“謹遵……鈞命。”
手中之物被抽走,簌簌聲遠去,天色依舊昏暗,蒙着一層灰白霧色,過了許久,獨孤千雪擡起沉重的腦袋,視野中哪還有南谌的身影。
回過神來,冷汗早已浸透後背,見過南谌真容的都會死,他不确定自己在不在此列,但聽前者之言,顯然是還沒放棄最初的夢想。
他倒不是不願,隻是覺得南谌在白費力氣。
“哎,何必把自己逼得那麼緊,”擦去額頭細汗,獨孤千雪回山下的路上嘀嘀咕咕,“是妖怪?還是因為白發不敢見人?嘶,怎麼覺得那張臉在哪兒見過呢……”
叫了兩三個家丁上山掩埋屍體,他甩手大步流星走向後院,打算給去世的爹上柱香,然後出趟門。
而南谌避開耳目,牽走了獨孤千雪寶貝得不行的一匹烏骓馬,徑直出了栖霞莊。
等後者吃飽喝足來到馬廄,馬夫火急火燎說了此事,言道一定是昨日那個奇怪的僧人偷走了駿馬,請求莊主立刻派人追捕。
獨孤千雪心在滴血,失語半晌,最後幹巴巴道:“算了,一頭畜生,丢了就丢了。”
滿頭白發太過惹眼,南谌還順走了一頂帷帽,那是獨孤千雪進城風流用的,帶着難以言喻的氣味。
行至半途,南谌終于決定自力更生,在河邊飲馬時折了一些綠蘿,編織成帽,那頂沒用的帷帽順流而下。
當昏暗的天空透出清晨第一縷光亮,栖霞莊在朦胧薄霧中緩緩蘇醒,下人們各自忙碌起來,平素常常行在一處的雙生姐妹今日卻隻有妹妹一人。
有人問起姐姐,妹妹便很困惑地說:“昨夜她說染了風寒,讓我送藥,今晨卻不見蹤影。”
“許是進城去了。”旁人安慰說。
而妹妹自那天以後再也沒見過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