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堯不住喘着粗氣:“殺了他!必須殺了他!”
成煦帝忽地福至心靈:“殺自然要殺,不過國師,寡人倒覺得眼下是一舉殲滅八詠樓的最好時機,上次刺殺烏策未果,國師讓寡人很是失望啊。”
“别管烏策了!”封堯狂怒地走來走去,“抓不到北冥,你們、我們,全都要死、全都要死!你明不明白!”
殿内回蕩着癫狂的吼叫,皇帝眯眼輕笑,慵懶靠向椅背,他最享受看人失控的模樣,尤其像封堯這樣原本冷靜理智之人。
吼了半晌,發覺成煦帝不置一詞,封堯猛地扭頭。
成煦帝攤手低笑:“國師别急,寡人可不想死,至于南谌、不,北冥——不就是通緝令嗎?寡人發就是了。”
待封堯離開,高湛自殿後轉出,黑绫覆目,下颌削尖。
“那兩人呢?”
“關在長公主府,與竹心一起。”
“帶來,寡人要親自看看,”成煦帝支着側臉冷冷一笑,“究竟吃了多少雄心豹子膽,敢在寡人頭上動刀。”
高湛走之前,他沉下臉吩咐說:“叫英國公滾進來見寡人。”
膽戰心驚守在行宮外的英國公躊躇不安,不知江蔚然與那少女深入冰原有沒有找到狐偃藏匿的花名冊,若以往事情敗露,他有十個腦袋也不夠砍的。
是主動坦白?還是坐以待斃?
北冥雖殁,餘威猶在,他實不敢輕舉妄動,誰知道那人有沒有留後手。
直到神龍見首不見尾的鸩目鬼親自來喚他去觐見皇帝,英國公懸了日久的心終于落了,安心準備赴死。
不料成煦帝隻是責罵他沒抓到董末,讓對方逃了。
和被發現曾經的污點相比,英國公卻覺得成煦帝的斥責如沐春風,感動落淚,幸好花名冊還沒找到,他又能多苟活一段時間。
劫後餘生回到府中,英國公心中的苦悶無人傾訴,因雲昭使團淪陷,不得不重回英國公門下的越多言察言觀色,建議英國公效仿仁祥君及時抽身。
人活一世,首先得要活着。
英國公有苦無處說,更不能告訴越多言,自己實際上已經跑過一次了,哦不對,準确說來是兩次。
再跑一次,天地雖大,卻再無容身之處。
可若不跑,狐偃遲早會為了保命交出花名冊,屆時是想跑也跑不了。
*
冰原險惡,常人連一日也難以活過,江蔚然一行人曆盡艱險,攜少女根據狐偃的指引尋找埋藏的八詠樓花名冊。
然而一連過了許多日,直到快要春暖花開,江蔚然胡子拉碴,全然不複從前悠閑氣派,累得面無人色。
少女跟随他左右,一入冰原便如魚得水,骨笛聲過處,百獸退避,這倒少了碧血衛很多麻煩。
不過他們未能找到狐偃口中的花名冊,還險些葬身虎口。
并非白額虎,而是另一種同樣體型巨大的花虎,到了彈盡糧絕之際,一行人不得不返程,一匹雪影駒從天而降,腳踏祥雲行至江蔚然跟前,溫馴低頭。
江蔚然登時大喜過望,帶回雪影駒以圖稍微平息帝王雷霆之怒。
見未得花名冊,震怒之下卻發現狐偃也不知所蹤,成煦帝一腔怒火化作征伐他國的野心,隻要天下在手,何愁鼠輩不滅!
雲昭使團死傷殆盡,青璃國的燼天大将軍正在雁回城,他很難不懷疑到此人頭上。
為了阻止兩國結盟,另一方什麼事都能做得出來。
冬狩結束,戰争啟幕。
江蔚然擢升血刀都尉,統帥三軍,風頭無兩。
少女如霜入宮,代替越多言表妹,為真正的二公主,不日即将啟程前往中州和親。
而沒享受多久公主待遇的後者默默然化作宮牆下一捧黃土,天上地下都不見。
為此,越多言暗恨在心,更加勉力勸英國公逃亡國外。
*
韓貴妃最後一次出宮祈福,将平安王要送進宮的人接了過去,沒一句廢話,也不關心他想做什麼。
她的盟友蕭之榮自身難保,指望不得,日子過得愈發如履薄冰,南谌也在獸潮中失蹤,她的女兒華萦枝的病情就此停滞不前。
一切都亂了套,她根本獨木難支,前路無光。
“陸哥”進宮後,根據韓貴妃指引的方向找到了皇家獵苑,但黑甲衛正處在草木皆兵的緊張時刻,很難悄無聲息摸上陰山。
在等待黑夜降臨的期間,他攥着燭華的小像到處找人,卻一無所獲,一腳踏出盡是幹涸的血迹,密密麻麻的蛇屍走哪看哪,直叫人毛骨悚然。
入夜,男人憑着鬼魅般的矯健身法穿過層層守衛,直達陰山。
陰山幾乎被獸潮踏平,參天古樹似是被吸幹精氣,七八成都枯死了,唯有冬鹪鹩在倔強地啼叫。
茅草屋隻剩一個地基,木刻墓碑癱倒在地,發出無聲哀鳴。
陰風陣陣,黑夜中傳來聲聲如怨如訴的哭泣,枯葉沙沙聲更襯得此地詭谲異常,恍若鬼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