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還想揍你呢。”柯夏示威似的揮了揮拳頭,表情兇惡。
沒想到接近南谌最大的阻礙居然是個沒禮貌的異人。
區區挫折攔不倒鸩目鬼,但柯夏此人武功深不可測,别看高湛表面淡定自若,實則已經暗自打起了十二萬分的精神。
他低頭不語,腦門仿佛寫了委屈二字,兩隻手倒騰着想給自己倒杯熱茶,冷不丁滾水濺出,燙得他輕嘶擰眉,縮了下手。
這時南谌仿佛才看見他身殘志堅似的,假意關心道:“高公子目不能視,更該當心。”
話雖關切,卻連塊帕子都沒遞來。
高湛還當他至少要做做樣子,結果反被噎了回去,扯扯唇角:“的确、的确。”
黑绫下的眼珠四處轉動,将殿内陳設看得一清二楚,然而高湛心頭始終萦繞着濃濃的不安,總感覺有人正陰魂不散死盯着自己。
但南谌正低眉斟茶,柯夏鼓起腮幫子吹轉水面茶葉,一臉傻樣。
難道是房頂影衛?可普通影衛的窺探并不會對他造成影響。
他暗道自己多疑,把多餘的想法通通按下,锲而不舍揚起笑臉:“早聞南谌殿下師承圓覺大師,今日一見,果真不同凡響。對了,殿下可曾聽說過八詠樓?樓主北冥也是佛家弟子。”
他牢牢盯着南谌的每一個微表情,試圖發現蛛絲馬迹。
茶盞劃過桌面,移到柯夏面前,南谌擡眼時,明悟的笑容像是看透他的一切小心思:“高公子莫非想說我就是北冥?”
空氣陡然緊張起來,高湛幹笑兩聲,避而不答:“殿下說的哪裡話。”
過了會兒,他話鋒又一轉:“城南有間酒肆味道不錯,殿下還俗以後,飲酒否?”
南谌說:“飲。”
“那——”
“不過我隻與一人對飲。”南谌歪過頭似笑非笑睨着他,指尖把玩着柯夏的一縷銀發。
瞧着對方愈發僵硬的笑容,他慢條斯理補充:“否則我家小醋壇子要鬧的。”
蒼白的面頰顯而易見抽搐幾下,高湛笑得有些吃力:“哦……您和護衛感情真好。”
那之後,高湛便待不下去了,不論怎麼試探,南谌都隻會四兩撥千斤地彈回來,還會一遍遍重複他和那個武功高深的護衛之間“情深似海”。
他覺得南谌要麼是瘋了,要麼是快瘋了。
莫不是南谌為了在王宮裡活下去,不惜以色侍人?籠絡柯夏?
連他自己都覺得這個想法太瘋狂,可能性極小。
其實他隻有這件事沒猜錯,南谌的确是用身體留住的柯夏。
待高湛悻悻然離去,柯夏立刻扛起人丢在軟榻上,故作兇狠:“小醋壇子是誰?”
“是我。”南谌笑着任他啃咬。
小狗崽還是喜歡舔嘴,哼哼唧唧裝可憐,求主人垂憐疼愛,不喜喝茶,偏愛飲血,每次必将主人弄得鮮血淋漓才罷休。
黑眸幽深,吸人沉淪堕落,南谌扣住他後腦,加深加重,恨不能将其吞吃入腹。
風暴在烏雲之上醞釀,大禍已然臨頭。
*
偏殿整理好後,小宮人在臘梅樹下找到了孤零零賞花的高湛。
借着夜色,高湛去找華榮裳打聽情況,一到後者宮裡,喝了一大壺茶水,眼神呆滞:“你怎麼沒告訴我,南谌是個瘋子?”
華榮裳坐在床沿擦拭銀弓,聞言擡頭奇怪地問:“你探到些什麼?他不是瘋子。”
“不是瘋子?那怎麼張口閉口都是他那個護衛。”高湛顯然氣得不輕,怒氣沖沖一把扯了覆眼黑绫,一隻眼灼灼放光,另一隻死死閉着,看樣子沒了眼球。
愣了愣,華榮裳放聲大笑,笑到眼角泛淚。
半晌,直到肚皮都笑痛了,她才半真半假道:“自回國起,他們便孟不離焦焦不離孟,說是相依為命也不為過,縱然親密些又何妨?倒是你,整天疑神疑鬼,當心另一隻眼。”
高湛渾不在意擺手:“那個護衛什麼來頭?好俊的功夫。”
“說是南谌救下的異人,武功不錯,回國路上還護着南谌從山賊手裡完好無損地逃了出來。”
“怪了,得查查他……”
指尖叩擊桌面的嘟嘟聲持續了會兒,高湛又問:“你府中關押的那個女孩怎樣,審出什麼了嗎?”
華榮裳搖頭,之前顧忌與雲昭結盟,沒有動竹心,之後董末逃走,王宮卻又發生了一系列事件,忙得她腳不沾地,哪有空審問竹心。
簡單的威逼利誘,她都試過,可竹心一口咬定九頭鳥刺青拜北冥所賜。
“我恨九頭鳥,卻也知道此事是有人栽贓嫁禍給八詠樓,你想從竹心身上找線索,難。”她如斯說道。
高湛不想放棄,堅持說:“萬事皆有可能,把她交給我吧。”
“可以,”華榮裳微一挑眉,“但你要幫我辦件事。”
“說。”
“我要九頭鳥的線索。”
“我就知道是這個。”
獨眼男人垂下腦袋輕笑,爽快答應。“成交。”
華榮裳把令牌給了他,讓他自己走一趟公主府,于是後半夜,行蹤鬼魅的鸩目鬼高湛又大搖大擺走進長公主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