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好情緒的封堯揚起笑臉去送客,意有所指提醒柯夏說:“夏夏,我不在你身邊,要當心左右的人,别被他人輕易蒙騙了。”
柯夏敷衍地點點頭:“知道了,你也注意點。”他指的還是封堯與虎謀皮的事,既然勸不動,就隻能祝他自求多福了。
三人逐漸與夜色融為一體,封堯臉上的笑逐漸被陰沉取代。“夏夏帶了什麼?”
周圍鬼影幢幢,尖聲細氣不辨男女的幾道聲音混雜着齊齊響起:“沒有。”
“沒有?”封堯咬着牙不肯相信。
藤椅轟然爆開,木屑飄揚着灑滿了小院。
仆人屏息凝神跪伏,一動不敢動,生怕怒火延及自身。
已經走出楊柳街的南谌打了個噴嚏,拍拍胳膊示意柯夏放自己下去。
柯夏沒如他的願,冷笑着收緊手臂:“又算計我,南谌,你真以為我不敢殺你嗎?”
“鳳兒怎麼會如此作想?我是擔心累着你。”
“哼,巧舌如簧。”
“這次用對了,鳳兒真聰明。”
柯夏要用這種幼稚的辦法報複他,他幹脆調整了個舒服的位置蜷好,享受地閉上眼,連日未得休息,卻在這會兒困得迷迷糊糊,沒聽着柯夏還說了哪些話。
其實看見南谌脖頸傷痕的那一刻,柯夏的确生氣,就像精心豢養的寵物被外人劃了一刀、完美的玉器多了一道割口一樣。
可是很快他也冷靜下來,和南谌相處這麼長時間,多多少少也算了解這個人的性格,他所走的每一步都有提前計劃,包括每一道傷疤的位置。
所以隻能是他有意激怒封堯,讓對方不得不動手,一切都是他自找,他想問為什麼,可垂頭看去時,懷裡的人眉宇舒展,相當放心地睡着了。
柯夏無奈掂了掂手,緊随的紅衣少年探頭探腦問:“柯公子,主人睡着了嗎?要不我來吧。”
“你跟了他多久了?”柯夏旋身避開他伸來的胳膊,下巴微擡,碧眼毫無情緒地看着少年。
後者好似沒察覺到對方的敵意,天真地掰着指頭數:“我虛歲十六,三歲被主人從亂葬崗撿回來,距今已經十三年了,我還有個孿生哥哥,不過不在這裡,主人不讓他跟來。”
若柯夏曾去過少軒城回春堂,就會發現這名少年和一個叫阿盛的跑堂的長相别無二緻。
柯夏奇道:“你既跟他這麼久,不會不知道這人一身怪脾氣,你接得住嗎?”
少年深以為然點頭,抱臂感謝柯夏大恩,匆匆說了句:“那就辛苦公子照顧主人,我回去睡覺了。”
話音還沒落,貓兒似輕巧的身影躍上房頂,三兩下沒了蹤迹,仿佛後面追着洪水猛獸似的。
在離皇宮還有一條街的時候,南谌打着哈欠從他懷裡跳下,理所應當地說:“我要沐浴。”
柯夏腳步一頓,聲音平淡毫無起伏:“哦,那我把那小孩兒給你叫回來。”
說着,他當真扯開嗓子準備喊,臨到頭了發現不知道小孩兒叫什麼。
似是看出他心中所想,南谌悶笑道:“小阿宣才十六,你這算欺淩弱小。”
脖子上粘膩惡心的觸感揮之不去,南谌其實根本沒睡着,哪怕面前有條清水河,他都會不管不顧縱身一躍。
黎明将至,準備上朝的大臣們已然在宮門口排好了長隊,讨論的都是昨夜星象,嗡嗡喳喳好不熱鬧。
柯夏遙遙望了望,此刻的王宮戒備最為森嚴,他帶着個拖油瓶容易露馬腳,還是等等好了。
一大早,大街上門戶緊閉,瞧不着幾盞亮燈,南谌又是個磨人的,抻着個長長白白的脖子等伺候。
他上哪兒找地兒給這位祖宗沐浴?
不對,他第一時間想到的怎麼會是伺候南谌,而不是一腳給人踹上天?
漫無目的閑逛了會兒,一座花花綠綠的高樓出現在視野當中,再往後看去,整條街盡是一模一樣的裝飾,靡靡之音徹夜不歇。
瞧見柯夏目不轉睛,南谌偏頭看了看,黑眸微微眯起……這地方好啊。
所謂“騎馬倚斜橋,滿樓紅袖招”。
他沒吭聲,有意試探柯夏是否來過此地。
柯夏精神一震,說:“我之前就覺得奇怪,這條街白日裡根本沒人,原來是開在夜間的。”
“你來這裡做甚?”南谌挑眉問,黑眸蒙上一層陰翳。
“喝酒啊。”柯夏一臉坦蕩蕩。
本來不想去的南谌忽地改了主意:“哦——那我也去嘗嘗酒味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