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前面幾位皇親貴戚問過禮後,他才端着酒杯笑眯眯地走到了南谌身後。
“南谌殿下果然是豐神俊朗,百聞不如一見。”
有關南谌的傳聞都離不開災秧,坊間大多把他想象成了三頭六臂奇絕猙獰的惡鬼模樣,若說百聞不如一見,的确是他最适合。
南谌舉杯回敬,不失禮又帶着恰到好處的疑惑:“先生過譽,敢問您是?”
兩盞昂貴非常的青瓷杯發出碰撞輕響,但誰也沒将酒杯放到唇邊,英國公笑出一臉褶子,謙虛道:“微臣典長川,世襲英國公爵位,殿下不認得微臣也正常。”
“子玉方才回國,許多人都不認得,隻認得陛下和幾位皇子。”南谌不接他的話,笑容青澀,“日後還請英國公多多關照。”
細論下來,國公的職位甚至不比異姓王江蔚然高,但英國公人格魅力超群,吸引了不少慕名而來的遊士,不僅如此,他還大搞放貸,富得流油,北蒼國庫也沒他一半身家多。
面對南谌的謙遜也是假裝的,他向來自傲,沒想到南谌這麼不給面子,一句“久聞大名”都不會說。
“自然自然。”英國公唇邊笑意不減,眼神微不可察地變了變。
在他的授意下,一道年輕爽朗的男聲針對南谌的年紀發起進攻:“南谌殿下已及冠了吧?”
南谌順勢擡頭,不露聲色掃過那道男聲的主人。
——典秋心,盜走八詠樓花名冊的嫌疑人之一。
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
也怪他自己,沒把典秋心往英國公身上聯想過,英國公的本名很少有人提起,再加上典秋心投奔八詠樓之前一直生活在雲昭,怎麼也想不到原來此人能和北蒼國公爺能有關系。
南谌彎着眉眼點點頭:“這位仁兄是?”
天下多的是趨炎附勢之人,英國公見多了,很輕易就将南谌劃分到了那一群人裡,不值一看,轉頭繼續和董末吹噓商賈之道去了。
典秋心是個很有福态的年輕人,天庭飽滿,下巴圓潤,笑起來時一雙眼睛擠成一條縫兒,有些滑稽,和他清朗的聲線多多少少産生了點割裂感。
“我叫典青。”
南谌恍然,一切盡在不言中。
被忽略的柯夏不滿地将他的手重新按回肚子上,嘀嘀咕咕:“你是冰做的嗎?才一會兒又涼了。”
入冬以後,南谌一天比一天冷,隻要柯夏一個沒抓住,剛暖起來的身子又會像墜入冰窖一樣發寒。
他懷疑南谌是因為怕冷才一步步縱容自己越靠越近的。
如果南谌知道他在想什麼,一定會大驚失色:這厮竟然不是傻瓜!
典秋心仿佛這時才注意到他身畔的柯夏,頓時會心一笑,沖他擠了擠眼睛小聲說:“這是你養的異人?長相不差啊。”
頸圈和額紋無不昭示着這人低賤的身份,行為做派也和娈寵别無二緻,北蒼國盛行養男寵,典秋心回國後也養了兩個,其中一個就是異色瞳。
貴族之間有時會交換着玩,典秋心想和南谌拉拉關系,主動提出送他一個聽話漂亮的男寵。
然而南谌敬謝不敏,又将佛教修身養性那套說辭搬出來堵嘴,他雖身在俗世,但心向彌陀,柯夏也不是他的男寵,是他的朋友。
一襲感人肺腑的剖白,若柯夏不是知道内幕,也要為端方公子潸然淚下了。
大多常年身居高位者都有一顆想冒險的心,即便南谌的災星名号傳得如何出神入化,也擋不住他們狂熱的好奇心,再有就是想試試看災星能給他們帶來什麼樣的禍事。
除了生死,一切都是小事。
典秋心将信将疑,話鋒一轉問:“不知殿下是否已有家室?”
南谌搖搖頭,唇角帶笑:“出家人怎可娶親?閣下是在打趣某嗎?”
典秋心讪讪笑着直道不敢,但也沒看出他有多不敢,至少還在問南谌:“殿下不曾想過還俗娶親?”
“我看你挺敢的。”柯夏勾着唇冷冷出聲,“怎麼?你想嫁給他?”
彼時,南谌身邊圍着不下六人,都親耳聽到了柯夏毫不留情的諷刺,神色各異,不約而同離那主仆倆都遠了些,避免一會兒打起來濺自己一身血。
四皇子聽得最為認真,見識過柯夏嘴毒的一面更加喜愛,巴心撓幹地想得到,正急速思考間,餘光瞟見一道袅袅婷婷的倩影,頓時計上心來。
垮着臉的典秋心走之前,南谌意味深長地對他說了一句話:“子玉改日登門緻歉。”
那一眼藏着令典秋心恐懼的幽暗,莫名熟悉,他晃了下神,再對上眼時,那雙漆黑的眸子一片澄明,滿目慈悲。
他自我安慰一定是魔怔了,怎麼會把此黃毛小兒和那個恐怖的家夥聯系到一塊兒……
不行,他心中驚懼,下定決心要找一道來雁回城的幾人商議商議,若是行蹤暴露,立刻就得逃去他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