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皇子和太子兄弟情深人盡皆知,那麼太子就不擔心四皇子影響他的地位嗎?
自然是不擔心的。
問題出在韓貴妃身上,她是亡國公主,生下的孩子打從一開始就不會被納入皇儲範圍,成煦帝對華聿的寵愛流于表面,從來不讓他接觸朝堂之事,就連韓貴妃也被警告過,絕對不允許結交官宦。
冬日的禦花園隻适合賞梅觀雪,南谌深一腳淺一腳地踩着積雪走去,左右都離得他遠遠的,侍衛算是外男,不能出現在後宮妃子面前,止步于園外。
但他們不必憂心,皇帝的暗衛正如影随形地盯着南谌。
南谌覺得北蒼王宮裡的人都挺自負,他災星的名頭可不是白來的,就這還敢不擇手段地接近自己。
腦子裡想着其他事,不知不覺就到了韓貴妃面前,這是個貌美絕倫的婦人,五官深邃立體,稍顯英氣,華聿繼承了她的杏眼,隻能算精緻。
見到她就會明白,為何成煦帝不讓華聿參與朝政,卻依舊表現得像個慈父。
“小人南谌,參加貴妃娘娘,娘娘千歲千歲千千歲。”
南谌恭順地躬身施禮,韓貴妃好像沒有為難他的意思,輕輕“嗯”了一聲便叫他入卓然亭小坐片刻。
在南谌起身擡頭時,韓貴妃恍惚了片刻,無他,南谌和那人實在太像了,說句大逆不道的話,成煦帝這麼多孩子,沒一個容貌能比南谌更像成煦帝。
外甥肖舅,确實如此。
丹唇輕啟,韓貴妃慈愛地看着他:“這是何名?”
“賤名而已,為圓覺大師所化。”南谌抿唇笑了笑,端得一個賢良恭儉。
屏退伺候的宮人,韓貴妃抿了口清茶,放下茶杯和聲細語朝他招手道:“過來些,讓本宮仔細瞧瞧。你是陛下的侄兒,也是本宮的侄兒,既認了榮裳這個皇姨母,認不得本宮這個皇舅母嗎?”
“皇舅母。”南谌從善如流改口。
“你母妃與本宮也算熟識,遙想當年……”
韓貴妃和南谌母妃的故事要追溯到韓貴妃跟随成煦帝來到北蒼國那一年,韓貴妃嫁給成煦帝沒多久就慘遭滅國之禍,南谌母妃陪她度過了那段灰暗的時光,後者進宮為妃,次年災星降世,再二年,華妃身死。
“錦年端莊大方,心思通透,難得一顆七竅玲珑心,卻慘死于這宮牆之内。”想到自己如何與華妃如出一轍的處境,韓貴妃不由得悲從中來,“天災哪是人力可擔之?若先帝肯寫下那本罪己诏,不論是你,亦或是你母妃,都不會落得……”
南谌眸光閃爍,動容道:“舊事何必重提?皇舅母切莫煩憂,當心傷了身子。”
對于母妃一事,他緘默不言,倘若韓貴妃真的為華妃打抱不平,在成煦帝即位後就應該請求将華妃葬入皇陵,而不是任由後者葬在哪處不知名的小山坡上。
“你和你舅舅……真的很像。”韓貴妃模棱兩可地低聲說着,“不止容貌。”
南谌假作未曾聽到,始終乖順無比地低眉垂首。
留給韓貴妃籠絡人心的時間不多了,最多半柱香,太子就會讓人來通知南谌迎接雲昭使團。
見南谌榆木腦袋似的不聽不問,韓貴妃豔麗的眉宇染上急色:“本宮聽聞高僧坐化後都會有一枚舍利子,你于寺中修行,可曾知曉那舍利子是何模樣?”
隔牆有耳,她沒有問得太明确,但無論她如何拐彎抹角問,南谌都清楚地知曉:她也不過是成煦帝手中的一把刀罷了。
南谌無奈搖頭:“皇舅母,非是侄兒有所隐瞞,那日寒山寺大火燒山,侄兒疲于逃命,未曾注意到住持坐化何處,自然也無從回答皇舅母的問題。”
韓貴妃猛然擱下茶杯,轉涼的茶水濺在石桌和手上,她口風一轉淩厲反問:“你發誓你當真不知?”
“侄兒以母親在天之靈發誓,”南谌徐徐擡眸,森冷無溫,“舍利子不在侄兒身上。”
他沒撒謊,确實不在他身上,在柯夏肚子裡,不過也不準确,畢竟他剖腹挖心都沒能找回被那厮一口吞掉的舍利子。
對視數息,韓貴妃敗下陣來,頹然地靠回扶椅。
她雙眼微阖,慘淡地扯了扯唇角:“這話在本宮這兒說說也就算了,别讓陛下聽見。”
南谌将雙手揣在袖中,帶着淺淡的微笑望向她:“侄兒問心無愧,又何懼焉?”
韓貴妃最後擡眼看了他一下,揮了揮纖纖玉手:“罷了罷了,你走吧……去看看你母妃。”後面那句是對南谌做的唇形,成煦帝對華妃的感情很矛盾,一方面,他打着為妹報仇的名号橫掃北蒼朝堂與後宮,另一方面又嚴禁他人在他面前提起華妃。
就連他的枕邊人也不懂他為何這樣。
“是,侄兒告退。”
離開卓然亭,天色剛剛擦黑,太子侍從也找了過來,南谌回彰德殿換了身衣裳,接上柯夏才随他們往九華宮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