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漸晚,逢魔時刻到來,屋裡比外面光線更暗,燕岫視線漸漸模糊。
他早已習慣了這種狀态,并不覺得驚慌,隻是看着窗外的夕陽,和陸小鳳花滿樓坐在一起聊天。
“你們不希望我走?”
陸小鳳早已習慣他的高傲,哪怕沒有目光交流,也不會覺得對方失禮。燕岫生于皇家,看他的言行舉止就知道,這個人的教養很好。此時他隻有一種理所應當的感覺——燕岫就應該是這樣的人。
陸小鳳說:“你這樣子,我怎麼放心得下?”
燕岫轉臉看了他一眼。
雖然認識的時間不長,燕岫卻覺得這話不應該從陸小鳳嘴裡講出來。他之所以這麼說,一定有其他緣由。
可惜看不清他的表情,燕岫無法做出判斷。
花滿樓道:“你要去找恒王殿下,可有什麼打算?恒王殿下不會以真實身份在外行走,想要找到他并不容易。”
陸小鳳說:“說起來,我倒是聽飛燕姑娘提起過,她似乎去過白雲城。”
穿着陸小鳳外衣的青年轉動一下手上的佛珠,“白雲城?”
“白雲城在南海,距離江南有不近。而且這個時候,海上多風浪,容易遇到狂風。你還是歇了這個心思吧。”陸小鳳不想讓燕岫到處跑,“我的意思是,你可以給白雲城的城主寫信,讓他留意一下,是否有恒王殿下的蹤迹。”
燕岫眼中的光芒破滅,深沉沒有波瀾,“不必了。”
燕還已經死了,就算白雲城主能找到他的行蹤又怎麼樣?燕岫必須親自去一趟,确定殺死他的兇手,寫信完全沒有必要,反而容易打草驚蛇。
“唉,你别老是冷着臉呀,我看就連西門吹雪,都沒有你嚴肅。”陸小鳳想讓他開心一點,但又不知道他為什麼總是這樣憂郁,不禁覺得力不從心,“你還是沒有改變主意,想一個人離開?”
燕岫說:“本王會先在江南轉一轉。”
他最開始的打算就是這樣的,在這邊看看有沒有燕還留下來的蹤迹。不過身上沒錢,這才答應住在花滿樓這裡。但是後面燕岫知道了“飛燕”就是燕還,而且已經離開了江南,他自然不能留在花滿樓的小樓守株待兔。
畢竟……
燕還再也不會回來了。
花滿樓說:“既然你不會離開江南,不如讓我這個本地人來做向導?”
“可你的眼睛不是……”
燕岫夜盲,可以理解失去視力之後有多痛苦。更何況花滿樓不隻是夜盲,他甚至連光感都可能沒有,完全看不到這個多彩的世界。
花滿樓感受到了燕岫的關心,溫柔笑了起來,“我已經習慣了,就算沒有視力,我也可以做的很好。如果你信得過我,可以将我當成普通人看待,沒有關系的。”
燕岫回想起來,确實是這樣。
花滿樓動作如常,沒有一點違和感。甚至這雙盲眼也很漂亮,如果不是特意關注,很難看出他是個盲人。在花滿樓自稱雙目失明時,燕岫還感到了吃驚。
所以隻有他一個人,入夜之後就變成了行動不便的瞎子?
燕岫的關切之情表現得并不明顯,很快恢複了冷淡的樣子,“本王就給你這個機會。”
花滿樓依然微笑着,“多謝王爺。”
“時候不早,你們餓不餓?”陸小鳳去買衣服的時候,順帶買了一點吃的,足夠他們三個人吃,但是這邊沒有水,“我再去熬點粥,你們先聊着。”
花滿樓調侃他,“你可一定要看清楚,千萬不要再把我的小樓炸了,不然今晚,我們又要住在客棧。”
“不會的!這次我一定看清楚。況且上次的火.藥應該都已經燒掉了,不可能還有。”陸小鳳扒了扒油紙包,拿出裡面的燒餅和牛肉,準備一會兒一起熱一下。
他離開小屋之後,燕岫轉過臉來,面對花滿樓,“天快黑了。”
“要點燈嗎?”花滿樓站起來,熟練地走到燈架那邊,找出火折子,點燃燈芯。
柔和的光線充滿了整間屋子,隻是對于燕岫而言,依然太暗了些。
燕岫說:“本王今晚不想住在這裡,床闆太硬。”
花滿樓有點為難:“你若是想去小樓居住,倒也有房間,隻是那邊花草衆多,春日又是百花齊放的時候……”
陸小鳳解釋完“過敏”之後,花滿樓才意識到,這位王爺患有喘鳴之症。這個病會影響到呼吸,嚴重的時候,可能會直接窒息而亡。患有此症的一部分人,受不了季節交替,也無法嗅到花香。
如果隻是喘症也就罷了,他偏偏還有心疾。這兩種病症狀有一部分重合,一種病發,可能會誘發另外一個。
怪不得陸小鳳不知該如何面對他,花滿樓雖然不會和燕岫置氣,收留了這麼一個客人,也會感到棘手。
燕岫并不理解陸小鳳和花滿樓的心情,他也不在意别人對自己的想法。聽到花滿樓的話後,沉吟道:“所以你選擇花,還是本王?”
花滿樓有些驚愕,“嗯?”
燕岫:“要麼把花扔掉,要麼本王離開,選擇的權利,在你自己手中。”
花滿樓:“……”
不知道為什麼,有種面對“我和你媽同時掉進水裡,你救誰”這個問題的錯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