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沒問,那位蘭夫人和祝姑娘什麼關系?”
啟程金州,山高路遠,四人走走停停将帶的盤纏耗了大半,眼看就要坐吃山空,祝餘當機立斷在路道旁露宿一宿。
畫地為界,柴火正旺,撈了好幾條魚的功臣飛羽惬意地落在祝餘肩頭梳毛,引鶴削着竹尖忽地想起此事來。
月光如洗,秋深露重已快入冬,祝餘對着火搓搓手,神色自若道:
“哦,她是我母親。”
“……”
“……”
空氣一時沉寂,隻剩火苗蹿動的暴裂聲,半響,左右耳傳來異口同聲的驚訝。
“母親?!”
不僅是他倆,就連在十步開完挖芥菜的雨師妾都意外地站直身望向過來。
“想不到那夫人居然是她母親,她們看着完全不像啊?”
“豈止是長得不像,這兩人生分客氣的都像上下屬似的……”
“你别說,祝姑娘昏迷時那蘭夫人可一次都沒來探望呢!”
……
飛羽不知何時跳到了引鶴肩上,兩人遮着嘴大小眼地低語着,聽了個全的祝餘也隻當是風吹而過并不在意。
“哒哒哒——”
遠處,雨師妾馬不停蹄地捧着芥菜奔來,他一出現,兩人立馬跟鴕鳥避難般将頭低的不能再低。
“那!那位夫人當真是祝姑娘的母親?”
想來他也覺得驚訝,但好奇之餘卻又似懊悔般愁起臉來。
祝餘剛咬了口魚肉,見他這番神情莫名奇怪。
“她隻是我養母,不是我親生母親,我生母早在生下我後便離世了,祖宗這是什麼表情?”
雨師妾不敢坦言自己曾去吓唬過蘭夫人,聽聞不是生母時剛想送一口氣,可她後面半句又讓他提起心來。
“抱歉,我并非有意……”
明明說了不是生母,怎麼表情反而更愧疚了?
祝餘捏着他的臉,将他那快落到地的腦袋擡了起來,見他沮喪着臉,竟連看她都不敢。
祝餘兩眼一眯,發覺不對勁。
這一路上,老祖宗倒是安分,除了……對和自己“在一起”念念不忘。
祝餘設符陣捉厲鬼,他闖陣不說還差點把村頭鏟平,害得她給村民賠了不少銀子。
祝餘懶得責怪他,也怪是自己出走時忘了招呼,可他卻郁郁寡歡多日,自己好一番詢問才知道他還在為此事介懷。
“如若不是我,祝姑娘也不必破财消災了……”
祝餘天生見不得别人落淚,連忙拎起袖角為他擦拭要落不落的淚珠。
“是我考慮不周,祖宗也是擔心我才誤闖,下次我一定告訴你我去了哪兒好讓祖宗放心!”
有雨師妾這個特級廚子上路在吃食上自然沒得罵,可所謂細糠吃多也會食之乏味,于是祝餘與引鶴一拍即合尋了個借口溜去酒樓吃了個暢快。
“就是這個放了三天的味!香!”
可當結賬時,店小二卻說廚子已經把錢都付過了,兩人以為走了大運,可卻見摘着布巾的雨師妾從後廚走了出來。
這一哄又是三天……
上周多雨,改駕馬車上路,祝餘被一路颠簸的隻想睡,腦袋一垂一垂地不小心落在雨師妾肩頭。
她驚醒,坐正,垂釣,再落肩頭,再驚醒,再坐正,再垂釣……
脖子實在受不住這番折騰,祝餘扭着頭卻又瞥見他紅了的眼尾。
“是我……太髒了嗎?”
“?”
自那日,她發覺祖宗開始有意無意地躲着她,可說是躲卻也隻是自己退三步卻又會回兩步的躲。
祝餘看得火大,本不想搭理可架不住那倆卧虎藏龍,這才好說歹說在兩日前将人哄好。
——才兩日就又鬧脾氣,這祖宗是不是有些太嬌慣了?
要是幾日前她或許還會刨根問底地探個明白,可現在她算是看明白了,這祖宗就等着自己哄他呢!
“若祖宗不願同行直說便可,我們大可就此橋歸橋,路歸路。”
祝餘聲音很輕卻字字認真,雨師妾微愣,眸中瞳孔一震。
“不是的!我不是想意刁難祝姑娘,我隻是!隻是——”
雨師妾急得面紅耳赤,可辯解的話還沒說出口便被她一把掐的更用力。
祝餘忍着怒氣,皮笑肉不笑地咬着牙道:“即是如此,那再給我使個性子看看呢?”
“祝姑娘……”
被她這麼一兇,雨師妾更委屈了。
“女人!你竟敢掐我家主人的臉!”
飛羽振着翅膀就想在她頭上薅個幾撮頭發下來被看熱鬧的引鶴抱着攔下。
“好了好了,祝姑娘隻是開玩笑罷了,你看大人是真像疼的樣子嗎?”
飛羽聞言看了眼自己大人被糊弄掐着還臉紅的不争氣樣瞬間萎了。
夜色如墨,四野寂寥。
幾人圍坐于篝火旁,火光搖曳,映得衆人面龐忽明忽暗。
忽聞風聲驟起,似鬼哭狼嚎,卷起枯葉沙塵,撲面而來。
而那火堆中的焰苗猛然一顫,随即“噗”地一聲,竟被那妖風生生掐滅,火星四散,化作點點微光,轉瞬即逝。
祝餘尚未回神,下意識擡頭望天借月色,卻見那原本高懸的明月亦被黑雲遮蔽,天地間驟然陷入一片漆黑,伸手不見五指,竟沒半點光亮。
“主人!”
“大人!”
引鶴和飛羽吓得直往雨師妾身後躲,祝餘剛想起身探查情況一隻手當即橫來将她護在身後。
風聲愈厲,似有無數低語在耳邊萦繞,偏偏身處混沌黑域隻令人脊背發涼。
“怎麼會這麼黑?竟連半點月色都瞧不見,我莫不是瞎了?”
引鶴摸着眼,手離遠離近半點不見。
“隻怕有古怪,我去看看。”
祝餘從那隻手下蹿過,剛走兩步手腕蓦然被抓住。
“太黑了,我陪你一起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