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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偏偏還要自己送上門來……”
這邊,天色驟變,漫天烏雲裹挾陰風吹的萬物都在呼嘯,大火将歇,黑影散去,他揮去指尖的簇火,将落下的發縷撩至耳後。
一指畫橫,霎時轟鳴,祝仞如遭雷擊,右臂飛濺起大片似岩石似血肉的碎片,唢呐頓時脫手落地。
雨師妾身快如鬼魅,頃刻見已出現在他眼前,擡腳直擊腹部逼得他大吐紅血。
天旋地轉間,他已被踩住脖頸壓制火地。
不曾料到他竟有如此實力,祝仞臉色一變,眉宇間陡然露出兇悍的神色,咬牙切齒間,臉上掠過一抹毫不掩飾的驚愕之色。
眼前這渾身鬼氣的人是雨師妾?
可他明明死的連魂都沒了!又這麼可能成鬼?還纏在她身邊……
而雨師妾隻是笑得輕佻,半睨着的眸色發着幽光,有些煩躁又有些無奈。
他再用力踩下,祝仞喉口一窒将自己嗆了一臉血。
“你…到底……是個什麼鬼!”
雨師妾無意理會他,倒是沒想到他會在那個錦囊裡面設下禁制,他一時大意才耽誤下來。
而現在,他有更要緊的事。
又是擡腳一踢,祝仞滾開數裡遠重重撞上房牆。
他神色凝重一心隻想朝後山趕去,剛走兩步卻赫然瞧見濃霧中若隐若現一道紅色身影。
幾乎是立馬喜笑顔開,心中的大石頭剛想放下卻見“她”似站不穩般踉跄跌了幾步。
霎時,雨師妾的笑凝在了臉上。
“祝……餘?”
“她”赤着腳,衣衫破爛染盡風沙蹉跎,像經久失修的器具走起路來看着朽爛不堪,細看才發現,原來她沒有雙手,發絲遮掩下的臉也沒有五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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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餘再次能感受到心髒跳動是在很久之後。
久到讓她以為自己已經到了下輩子一般。
睜開眼,她被浸在水中,渾身赤裸,眼前是像蒙了一層紗的光影,隔絕着她與外界的一切。
将她困住的這個空間很小,小到她隻能靠抱着讓自己蜷縮成球狀,她也試過伸展,即使這個容器有些許彈性但也很難掙脫。
除了被迫蜷着的不适,她身上沒了半分被虐殺的疼痛,甚至被浸泡的還讓她莫名覺得安心。
可直到她摸到連接着腹中的一截長帶……
而她也終于反應過來為何在水中不用呼吸的原因。
——她現在,正被孕育在别人的肚子裡。
驚恐之餘,祝餘試圖找到破解之法,可她能翻動的空間很小甚至連自己身處什麼方位都不知道,無奈,她隻能靠着手指一點點去摸索。
終于,她找到了缺口。
這個出口是否正确她已無從判斷,求生的意志隻準許她義無反顧地向外爬出。
最後,她見到了光明,身體像是第一次裸露在自然下而感到無比寒涼,她繼續爬着,直至整幅身軀都得了自由,接着,她扯斷臍帶,帶着潮濕的氣息大口灌入腔腹逼的她咳嗽不止……
看着眼前躺着的女人,祝餘下意識胃裡一頓翻湧,可一段不知名的回憶卻在腦中生根發芽。
回憶的主人公是個沒有臉的女人,她被拖入地陵遭受了不亞于自己的非人折磨,甚至雙手都被生拽下來再吞入他人腹中……後來被關入重門之中悲慘死去。
往前,是她出現在祭祀台上,她作為貞祭娘求神明護佑,可在儀式最後傩面卻被摔碎,她被視為惑害,命薄被當場燒毀。
再往前,是她初來蟬西山,身邊跟着的童子眉心一點紅,還有一人頭戴鬥篷看不清面容,也是他交出了她的命薄。
……
頭痛欲裂,祝餘似也切身經曆了一番而渾身害怕地顫抖不止,而她也明白了這段記憶和眼前躺在冰棺中的人是誰。
能來蟬西山做貞祭娘而又殒命在此的隻有一人。
——攸君,她那未曾謀面的姑母。
而從那段記憶中不難看出這場過往的始尾皆是一場早已謀劃好的陷阱,能掌握命薄的萬不可能是普通人,這一切都在說明着一件事,
她是被祝家人害死的。
棺中的屍體勉強還能看出個人形,祝餘看的心中五味雜陳,她不曾了解過她的過去,卻也能從那段回憶中讀出她的絕望與痛苦。
這令她唏噓,同為祝家人為何會有人下如此毒手?
她長歎一口氣俯下身輕輕抱住她。
“姑母,是您在救我對吧……”
“這兒太冷,讓小魚帶您去暖和的地方。”
而現在,報仇的時候到了。
她拆下陵墓中所有能用來裹身的橫布,再将姑姑的屍身包裹的嚴嚴實實背在身後。
最後搜羅出一把生鏽的柴斧,眼中殺意洶湧。
他們謠傳她是千古禍害,預言她或将死于最後的獻祭。
在她死後,他們仍要腐蝕她的皮,刺穿她脊骨的嶙峋,再以她的血為墨寫下正義者禱告的血書,甚至還會為她建座墓陵徹底埋沒謊言。
可他們不知道,野狗不需要墓碑,隻要狂奔到腐爛就好。
重門漸漸打開,一雙雙眼中露出她的半抹譏笑,眸中帶着詭豔,映出地陵内的紅光。
她舉起柴斧,從他們的頭一直點到肚子。
“後頸、髒腑、骨骼……”
“我要将它們串成璎珞,戴在脖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