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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鏡子裡看到了一張漂亮嬌俏的女孩的臉。

圓圓的臉蛋上撲了粉，襯得細嫩的面皮如初雪般白皙；

塗了口脂的唇瓣仿佛一顆落在雪裡的紅櫻桃，瑩潤紅豔得讓人忍不住欣賞流連。

從鏡子裡看去，女孩的眼睛又大又圓，像是兩顆瑩亮的寶石，雙瞳剪水。将那張明媚又不失可愛的臉龐點綴得格外靈動。

他感覺到女孩心裡的快樂都要裝盛不下了。

魏晨曦附在了張招娣的身上。他的所見便是張招娣所見；他的所感，就是張招娣所感。

此刻的張招娣還不知道自己接下來的命運，心裡載着滿滿的幸福。

那是讓魏晨曦都能極強烈地感受得到的幸福愉悅。

魏晨曦望着鏡子。

他看到了張招娣頭上的那頂華麗貴氣的鳳冠，珠圍翠繞，遍布珍飾，垂下來的珍珠流蘇在鬓邊晃動着，令魏晨曦不覺感到微微的詫異。

一個地主家娶親，竟然動用了點翠鑲珍珠的金累絲鳳冠。這手筆，似乎是大的離譜了。

他繼續打量鏡中的張招娣，心裡更是暗暗咂舌。

戰亂年代，普通人家大概都在為生計發愁的時候，張招娣的婚禮已看得出極為隆重了。

她身上的嫁衣可與鳳冠相配，料子華麗，刺繡精美，還伴有大大小小的珍珠鑲嵌，散發着淡淡的白茅香味，怎麼看都像是一個古代高門大戶的貴族之女出嫁。

由此看來，那劉家在這件事情上，是真的“足夠重視”。

這也難怪張招娣心裡歡喜了。她從來沒穿過這麼漂亮的衣服，更沒見識過頭頂上如此貴重的鳳冠。

她的爹爹曾跟她講過，自己的這位準公公劉老爺早年是在外地做生意的，積攢下豐厚的家産，且樂善好施，是個十裡八鄉出了名的大财主、大善人。

這套嫁衣是他為了給他那最寶貝的大兒子娶親，專門從一個沒落王公手裡花重金購買的。

也是他最終看中了張招娣。

張招娣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能有這麼好的福分。

她隻是聽爹說，那大公子路過他們村的時候，聽到了她在唱歌，心生愛慕，欲要迎娶。

劉老爺聽聞此事，立刻打聽了她的生辰八字，請人算了一卦，發現她是旺夫興家的命，極為高興。

他家本就有錢有勢，那老二老三都是本地軍老爺手下的副官，隻留下老大守着家業。

因此，他并不在乎張招娣的家庭，窮一點沒什麼打緊，左右不過是多接濟一些。

就比如這套鳳冠霞帔就是劉家給送來的讓新娘子穿的。

聽劉家管家的口風，那劉老爺已經等不及了，唯盼着她風風光光地踏進劉家大門，給他們開枝散葉，旺夫旺家。

張招娣的爹爹還說了，那家人隻要求姑娘人好、心善，且沒有任何的約束規矩，絕對是百年難遇的好人家。

張招娣也見過那位大公子的樣貌，在黑白相片裡，雖不能說是儀表堂堂，可也模樣周正，看起來是個敦厚溫良之人。再加上爹爹的一味誇贊，讓她覺得劉大公子果真是自己的良配。

她未經曆過世上的險惡，一套說辭加一張黑白相片便迷了她的心智，對這樁婚事相當滿意。

劉家也立刻緊鑼密鼓地準備，沒幾天便走完了提親、下聘等所有流程，隻等她穿上嫁衣，踏入劉家做新媳婦去。

這紛亂的世道裡，若真能嫁得良人、夫妻和睦，哪怕吃點苦、受點累，都是值得的。

張招娣又怎麼會不發自内心地高興和憧憬？

她聽到房門被人推開的聲響，轉頭向後看過去，發現是一個同樣穿着喜慶的老婦人，魏晨曦在她身體裡聽到她甜甜地喊了對方一聲：“娘~”

被張招娣稱作“娘”的婦人明顯是哭過，眼睛都腫起來老高。

魏晨曦思忖着，她或許不僅僅是在今天哭過。

大概在此事敲定後，張招娣的母親就開始傷心難過了，可張招娣的心情太過歡快，以至于從沒有發現任何異常。

那老婦人眼看着又要湧出淚來，上前握住她的手，聲音哽咽道：

“孩子，準備好了麼，劉家來接了……”

魏晨曦感覺到張招娣在微笑着點頭，還聽到她傻乎乎安慰母親的聲音：

“娘，别哭了，雖然兩家離得不近，但爹爹不是說了麼，劉家答應讓我能時常回來看望你們，還有小妹小弟。”

老婦人應和着，用力握了握她的手，轉頭走出房間，似乎是片刻都無法待在這裡。

随後進來的便是她的弟弟妹妹們，和她嬉鬧了一番後，便又有婦人進來為她蓋上了紅蓋頭。

魏晨曦，或者說是被他附了身的張招娣，被人攙扶着走出去。

他聽到屋外瞬間響起了鞭炮吹打聲，鑼鼓喧天、人聲鼎沸，異常熱鬧。

他隻能在蓋頭下看到張招娣那雙穿了漂亮繡花鞋的腳在一步步向前走着，心裡跳得歡騰。

女方這邊的流程很簡單，張招娣拜别了父母，便被人扶進了花轎裡。

還有很長的一段路才能走到劉家。

她感覺那轎子被人擡了起來，伴随着一直吹吹打打的喜慶的樂曲，她開始晃晃悠悠地動着，正如她的心，已經逐漸飄飄然了。

她還聽到後面有隐隐的哭聲，那聲音聽起來，像是在她走後可以不用壓抑而終于能放聲大哭出來似的。

這讓她總算有些疑惑了，隻是心中疑慮很快便被吵鬧的唢呐，和震耳的鑼鼓聲遮掩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