宰樹鳴重複了一遍,“把襪子穿上吧。”
“你想說什麼直接說,别的事情不重要。”柏霖目視着前方,語氣很不客氣。
車廂内靜得過分,不管柏霖的态度多麼尖銳,宰樹鳴始終溫和如初,“把襪子穿上我們再談。這事沒有不重要。”
柏霖捏着襪子的手指下陷了幾分,他梗着脖子硬氣了沒幾秒,還是拿出了襪子,拆了包裝,把腿掰起來,慢慢地給腳套襪子。
宰樹鳴看着他穿,也不急,柏霖的腳生得很漂亮,白裡透紅,指甲修剪得很規整,每一根腳趾都像是白玉珠,圓潤又細膩,被襪子套住後便隻看得到棉布下隐約的骨骼。
等穿好了,宰樹鳴直接切入正題:“你明天要出院了。我想照顧你。”
柏霖被他這一點緩沖都沒有的要求整得覺得他不可理喻,“……好像我這次的受傷跟你沒有關系?”
宰樹鳴像是抓住了什麼細節問題,反問他:“……所以你有哪次受傷跟我産生了聯系?”
柏霖皺眉,沒有正面回答,并對他的敏銳度表示不滿:“邏輯不是你這麼理的。”
“所以真的有。”宰樹鳴視若無聞。
柏霖:“……”
“你确定你要在這裡自說自話。”柏霖像是警告,仿佛下一秒就會開門下車。
宰樹鳴默默地在主控闆上把車門鎖了。
柏霖聽到上鎖的聲音,人懵了一瞬:“?”
“宰樹鳴。”柏霖這次是真的警告。
“……嗯。”宰樹鳴現在是明擺着不要臉了,理直氣壯地應他,“你不想離開家,我可以到你家照顧你。我有時間,可以照顧好你。”
“你又偷聽我們說話。照顧我?理由呢?”柏霖覺得莫名其妙,“……你的出發點在哪?我腿受傷了是你弄的?不管怎麼說,這事兒怎麼着都輪不到你來負責吧?”
宰樹鳴安靜了半晌才說話,“确實怎麼輪都輪不到我。但我想争取。”
一句争取給柏霖整沒話了。
“就算在你的備選裡排在最末尾,我也想争取。關于解釋曾經的事的機會,我更想争取。如果你還記得我們那晚在酒吧門口的相遇,你應該還有印象,我問過你一句你是不是過得不好。”宰樹鳴說。
“要開始辯解了嗎?”柏霖轉過頭,反問:“我過得好你的負擔就少一點,我過得不好,你就負擔重一點,是不是?你覺得把我留在原地是好的,你覺得好的就是好的,你覺得對的就是對的,你根本就不在乎别人怎麼想,你根本就不在乎我怎麼想。我說我過得不好呢?我說我過得特别凄慘、過得特别糟心呢?你要說對不起嗎?你要說你當初以為我會過得好才把我丢在那的嗎?”
宰樹鳴聲音有點啞,但照樣說了,“……對不起。但如果再選一次,我或許還是會留你在原地。”
柏霖嗤笑一聲:“你覺得可以就行。我無所謂。自然也沒有重來一次的機會。你不可能選第二次,我不可能再被你丢一次。”
宰樹鳴說。“是付俞答應我的事情沒辦到。是我輕信了他。是我對不起你。我沒有洗白自己的意思。但我絕對沒有當你是累贅才不帶你走。當時留下你是最好的選擇……”
“他答應你什麼了?”柏霖問他。
宰樹鳴不再吭聲。
柏霖說:“我不知道他答應你什麼了,但我知道你把我留下後,他把我當做一個可以交易的買賣。我很該慶幸我沒有分化,如果我成為了一個Omega,十八歲那年大概就會被他塞給一個不認識的Alpha……”
柏霖眼底有些潮,無論何時,提及以前,他都帶着一種無以言狀的恨,無法抑制的恨,那種恨經曆了歲月的蹉跎,變得扭曲,變得複雜,那是一種無名火,“你為什麼不敢看我。宰樹鳴,你覺得他會在乎我?”
宰樹鳴喉結滾了下,少見的眼紅着,轉眼看向了他,眉眼間是隐約看得見的無措。
“他根本就不會在乎一個和他沒有血緣關系的人,我隻不過是個合法的人肉買賣,Omega才有利益可言,出賣身體為他赢得權利金錢,Bate就什麼都不是,死也要死在外面不能玷污他的名譽。你希望我是Omega嗎。”柏霖問他,有些咄咄逼人。
“你昨晚問我是不是不是Omega的時候,心裡在想什麼?遺憾?可惜?是因為記憶停留在十一年前,所以覺得我的執念沒圓夢而惋惜?還是覺得和你有關的、曾經的弟弟沒有成為稀有的Omega而可惜?現在呢?你希望我是Omega嗎?”柏霖的額發有些長,陰影擋住了眼簾,淚珠滾下去的時候旁人一點都察覺不到。
柏霖揚起了一點頭,閱讀燈的暖光照亮了他大部分的臉,酸紅的面龐才完全清晰地從模糊中暴露出來,“你問我。‘你恨不恨我’。”
宰樹鳴無言地看着他,視線茫然地在他臉頰上徘徊,殷紅的眼沁出一滴未掉下的淚,“……我不想問。”
柏霖眼淚一顆一顆地砸落下去,沒同意。
宰樹鳴下咽了堵在嗓子裡的酸噎,氣息有些不穩,搖着頭。
柏霖望着他,不松口。
宰樹鳴隻能照他要求的說,聲音又啞又澀:“……你恨不恨我。”
柏霖得到了想要的話,笑了,臉上挂着淚,不知是不是玩弄的報複,他說:“……我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