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宰樹鳴呢?
他親手養大的弟弟,就那樣抛下了孤身走掉,有心疼過嗎。
柏霖閉上眼睛,沉沉地歎了口氣。
其實現在要比以前好得多了,他感覺自己已經從叫付樹鳴的牢籠裡爬出來了一大半,就連看到宰樹鳴真實地出現在自己面前,他都可以保持着體面。
要是換做十年前,他要是真的在尋找宰樹鳴的旅途上找到了宰樹鳴,那百分百是做不到隐忍的,他肯定會哭天搶地的撲上去,難忍憤怒的質問他為什麼丢下自己離去,将自己十七十八歲那年過的日子掰着手指告訴他。
因為那會兒他堅信宰樹鳴還是在乎他的,他堅信他們的感情堅不可摧,他堅信宰樹鳴會因為知道他過得不好而傷心、而後悔。
所以他當時渴望回到宰樹鳴身邊,渴望從宰樹鳴臉上看到後悔的神情,以達到抵消自己那一年多過的生不如死的生活。
找了八年後,他就不信了。
心理醫生的勸告和建議說了無數遍他都沒聽進去,反倒是自己想通的,在三年前的一個夏天,皮膚饑渴症折磨着他的一個夜晚,他想通了。
要是宰樹鳴真的在乎他,怎麼會刻意的躲着他,怎麼會做到八年來杳無音訊。
他但凡有一點心疼,哪怕一點點,都不會至于八年來跟死了一樣找不到人。
所以隻是他一廂情願而已。
他把宰樹鳴看作生命中的唯一、支撐他活下去的那根撐天柱,但其實……可能在宰樹鳴心裡他什麼都不是,也就可以說丢下就丢下,說走就走。
“……嗯?小霖啊,是你的朋友來看你了吧?”隔壁床的女人忽然這麼說。
柏霖蓦地睜眼,目光所及之處,正是剛剛他還帶着酸勁兒在心裡明嘲暗諷的宰樹鳴。
不知為何,柏霖升起一股被抓包的不自在,但更多的,還是由不想看到他的心理帶來的負面情緒。
宰樹鳴手裡提了水果和牛奶,純牛奶他多看了兩眼,因為那是他以前最喜歡的品牌奶。
之所以是以前,是因為患了皮膚饑渴症後他見不得碰不得任何可以讓他聯想到宰樹鳴的東西,所以沒再喝過。
柏霖連客套話都沒跟他說,隔壁床的女人貌似也看出來了他們之間的微妙,所以低下頭看自己的手機去了,沒摻和。
“周意緻今晚加班做課件,便拜托我來看看你。明天他再來。”宰樹鳴說着,看了一眼他的床卡,上面隻寫了病人的名字和第一性别。
柏霖一動不動地注視着他,他則很自來熟似地把東西放在了床頭櫃上。
柏霖想說“你讓他不用那麼客氣,有什麼線上聯系就行”,但話到嘴邊了才想起來他和周意緻沒有微信。
“……那宰老師倒是挺清閑的。”柏霖略帶陰陽地說。
話音剛落,門口拐進來個熟悉的人影。
柏霖看清他的臉,頭就立馬疼起來。
此人年紀不大,但給柏霖帶來的精神損失很大。
付首含也是大包小包,穿着一身校服就來了,“哎呀哎呀……哥!那麼大的事情你都不跟我說一聲,還是我今天從周老師嘴裡聽到的!”
柏霖:“……”
柏霖微微皺眉,說:“你們學校的老師好像嘴上都把不住門。”
“也不能這麼說,要不是周老師說了,身為弟弟的我都不知道啊,你還想瞞着我到什麼時候?”付首含怪他似的,把自己帶來的零食大禮包和名牌狗糧放到了病床的角落,“……晚上就你一個人嗎?沒有陪床?我陪你吧!”
柏霖歎了口氣,說:“……别胡鬧,明天還要上學。”
“反正我也學不進去。”付首含聳肩。
宰樹鳴站在柏霖病床旁,臉上有些難以置信的詫異,他打量着付首含,問:“……難道我出了學校就不是你班主任了?你是怎麼做到在我面前說出這種話的。”
付首含微微一怔,賊賊地瞥了他一眼,立正站直,卻又不失扭捏,“……别那麼嚴肅嘛老班。現在我和你的身份,是‘看望這位小腿骨折的病人的朋友和弟弟’,這會兒就别扯什麼見外的師生情了嘛……”
柏霖看了眼宰樹鳴,看出來了宰樹鳴還沒有和付首含坦白他的真實身份。
宰樹鳴也意味不明地看了眼他,但目的出于何處不知道。
付首含記憶力不怎麼樣,柏霖很早就知道了,在他存在的記憶裡,他七歲那年确實有兩個哥哥,但宰樹鳴存在的時間太短,所以他已經不記得名字了,并且在付俞和他母親的絕口不提下也變得逐漸淡化。
柏霖問付首含:“你怎麼來的?”
付首含嘿嘿笑,絲滑地坐到了柏霖的病床上,說:“搭我們班主任的車來的。我們班主任人超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