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伸手将衣擺鋪平在地,确保玄色的衣袍沒有觸碰到垂在榻側的雪色袍擺。
接着他仰頭,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睡在床上的人。
寂靜的玉池,隻能聽到不遠處水滴落在水面上輕微的滴答聲,還有榻上人平緩輕微的呼吸聲。
一個少女的聲音忽然從腦海中響起。
“樞玉。”
是妙音的聲音。
這招靈識傳音是樞玉最近才學會的,雖然他回答不了,但是可以聽到其他人傳給他的聲音。
“過了今晚就是十五了,我把東西放在月華殿門口了,你記得天黑之前送到後山去。辛岚閣主會像之前一樣在那裡等你。”
她重複了一遍:“切記,月亮初升之前,一定要送過去。”
樞玉緩慢地眨着眼,他知道妙音說的是什麼。
主人先前說過,每個月的十五日前一天,都要将他的血液裝滿琉璃瓶,然後送到後山的伏魔塔下。
妙音送來的東西依舊是一隻銀盤,上面放着拇指大小的琉璃瓶,和一把銀色的,如同月光鍛造的匕首。
樞玉拿着那些東西走到榻前,他半跪下用手輕輕拉了拉垂在榻側的衣袖。
如他所預料的那般,榻上人沒有絲毫要醒轉過來的迹象。
【本尊若是忘了,或者在睡覺,你就直接過來取血。】
樞玉盯着輕輕擱置在軟榻上,半掩在雪袖下,隻有指尖露在外面的手。
他低頭,從盤子裡拾起那把銀色的匕首。另一隻手輕輕地拉開沉睡在榻上的人的衣袖。
匕首在微弱的光線下閃爍着冰冷的光,銀色的刃尖劃開滿是劃痕的手腕。
那種比琉璃盞中的美酒還要醉人的香氣就在刀尖劃開皮膚的時候洶湧散開。
樞玉握着刀的手一抖。
一串殷紅的血珠在光線下閃爍着星星點點散落在純白的地毯上,如同朵朵夭紅綻開在皓皓白雪之上。
他迅速将琉璃瓶蓋上放到銀盤上,目光飛速移轉,強迫自己不去看那還在往下滴個不停的血色。
主人是仙軀,傷口片刻後便會自己愈合...
他現在隻要端着盤子離開就好了...
樞玉很清楚自己現在應該做的事,然而那紅色卻仿佛有着一種無法抗拒的魔力,不斷地吸引着他的餘光。
榻上的人半倚在軟榻上,臉朝着裡側,墨色的發絲如絲般半垂下,輕輕掩住他的側臉。
血迹在白色的衣袖上蔓延開來,連帶着那隻手也蒼白了幾分。
樞玉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他的腕間。
一滴殘留的血色順着漸漸愈合的傷口滑下,懸在皮膚的邊緣,在微弱的光線下如同一顆紅色的珍珠,下一刻便會墜入塵埃。
當意識回籠的那一刻,瓷器與木案的輕微碰撞聲打破了室内的甯靜。
聲音雖輕微,卻在空曠的殿室裡清晰可聞。
他無法控制地擡起腳,走到榻前深深地跪了下去。
玉偶跪在地上,身體向前傾斜,蒼白指尖因過于用力緊握衣襟已毫無血色。
漆黑的,不見瞳光的雙眼自始至終都沒有眨過一下。
隔着那片衣袖,他緩緩地将頭低下去。
柔軟的舌尖輕柔地掠過肌膚上那些刀刃刻畫出的不平整痕迹,香氣與舌尖的觸感交織在一起,在靈識中散開。
心髒像一面被瘋狂敲擊的鼓,震得耳朵嗡嗡作響。
樞玉深深将頭埋下,任憑異常芬芳的香氣順着喉嚨滑下,化成一股電流瞬間傳遍全身,刺激着他的四肢百脈。
一種從靈魂深處蔓延開來的渴望,瘋狂地咆哮着、掙紮着,用盡全力地撞擊着他的理智,叫嚣着想要索取更多。
樞玉的眉眼之間悄然地泛上了一道紅。
半晌後,他将深深垂下的頭一點點擡起,虔誠地仰望着榻上沉睡着的人。
眉間的那一點朱砂痣越發鮮豔,如同一簇火焰在他的眉眼之間躍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