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辭恨不得給剛才最快的自己兩巴掌，老老實實拎行李箱不行嗎，非要問，把尖酸刻薄的林宿又問出來了吧。

他不服：“就算你不喜歡我，也沒必要跑這麼遠吧。你知道德國學分多難修嗎，把我趕出虞陽可比從德國畢業簡單多了。”

“那麼做爸媽會傷心的。”

方辭說：“那就留下來，給我個機會補償你。”

林宿眨了下眼，問：“你想怎麼補償？”

“都可以，你想讓我做什麼都可以。”

林宿像是在思考，偏頭看了他一會兒，說：“那你把眼睛閉上。”

方辭想起在出租屋那次，簡直要生出心理陰影，林宿該不會是要趁着還沒走跟他算賬吧。

他嘴巴一扁，滿心的不情願，卻還是把眼睛閉上了：“又要打我？那印子消失之前你去德國我也……”

剩下的話他沒說完，嘴唇上傳來柔軟的觸感，讓他什麼想法都沒了。

柔軟的、微涼的觸感，薄荷味兒湧進鼻腔，強勢占據了所有神經，方辭不知道該怎麼辦，手胡亂抓了兩下，抓到林宿的胳膊便不自覺的用了力，好像這樣才能有所支撐。

林宿在親他，方辭愣愣地想，林宿為什麼會突然親他？

驟雨忽至，天際有雷光閃爍，好像冥冥之中偏離了某些軌道，讓原本的定數分崩離析，兩人心頭都升起這種微妙的念頭，卻沒人放手。

直至大雨落滿周身，林宿終于放開他，輕聲一笑，“老天都看不下去了，要讓我遭雷劈。”

“劈我吧，别劈你。”方辭語氣飄忽，夢呓似的，“我活該的。”

他感覺自己心跳有點快：“這下你不走了吧？”

林宿搖頭。

意料之中的答案，但方辭還是不可避免的失望，“親完就走，你真是個渣男。”

“戀人之間的辜負才能算渣男。”林宿語調懶散，“我們兩個又不是。”

“那我們是什麼關系？”

林宿說，“什麼關系都不是，連朋友都算不上。”

他伸出手，接住落下的雨水，那些一直萦繞在腦海中、叫嚣着慫恿他去傷害方辭的念頭好像在這一瞬間都消失了。

他依舊介意方辭搶占了他的人生，嫉妒方辭比他優秀，生氣方辭搞垮方德。

但又開心于方辭直白熱烈的喜歡自己，曾經方辭的解圍和示好也沒再覺得是虛僞，所有的情緒都變得很純粹，更不會再莫名其妙就想要方辭去死。

像是掙脫了某種桎梏，林宿第一次覺得，和方辭相處其實是件挺輕松、也挺讓人高興的事。

暴雨如注，兩人都渾身濕透，林宿張開手指，掌心那一灘小小的水窪就順着指縫流淌下去，他說：“等……”

公交正好駛來，挺穩在站台前面，方辭快走幾步要上車，聽見林宿說話，就又停下來：“嗯？你說什麼？”

林宿原本想說，等他交換回來，方辭要是還願意的話，他們可以從朋友做起，不是虛情假意的那種。

可被打斷了，他又覺得這話其實沒必要說出口。

他搖搖頭：“沒什麼，你回去吧，别感冒了，我想自己待會兒。”

方辭眼睜睜看着公交車開走，不可置信地道：“親完就趕我走？”

“嗯，親完就趕你走。”

方辭氣急敗壞：“渣男，始亂終棄，薄情寡義。”

他忿忿地道，“等你走了我就接手盛華，三個月把它搞破産，讓你流落異國他鄉沒錢回來，再找十個八個男模，把你忘的一幹二淨。”

“也行，真做得到，那也是你的本事。”林宿看着他笑，“但如果我哪天心血來潮想起你來，就算你把我忘了，我也會讓你記起來的。”

方辭扔下行李箱，氣得轉身就走。

回去就看去德國的機票，方辭在心裡計劃着，林宿要是想考國外的研究生，那他也跟着去，他才不是林宿那種嘴巴一抹就不認賬的渣男，既然親了，肯定要負責到底。

這麼想着，他又回頭看了眼林宿。

林宿拿着手機，鏡頭正好對着他，或許是突如其來的暴雨讓天色變得太暗，鏡頭上方的閃光燈閃了一下。

可方辭卻顧不上這個，他驚恐地看向林宿身後，一輛越野車疾馳而來，直直撞向公交站：“小心！”

林宿順着他的視線回頭，卻被狠狠撞在站牌上，站牌四分五裂，掉下來砸在他身上。

方辭什麼反應都沒了，心裡竟然一絲波瀾也生不出，機器一樣拿出手機撥打急救電話，冷靜地說了位置，卻又在挂斷電話後陡然脫力，一下子跌坐在林宿身邊。

“林宿……”他聲音抖得不成樣子，“救護車馬上就到，你堅持一下。”

剛剛偏離的軌迹被這種簡單高效的辦法拉回正軌，又徹底摧毀了偏航的可能。

方辭拼命按住出血點，可血還是順着指縫流到站台的地磚上，又順着紋路滲透進去，被雨沖刷得了無痕迹。

林宿張了張嘴，比聲音更先出現的，是一大口夾雜着肉塊的污血。

“忘了我也挺好。”

他說，“如果你還忘得掉的話。”

“林宿！！！”

【卷二·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