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宿爬起來,若無其事道:“沒怎麼。”
“和方辭有關?”
林宿沒回答,低着頭擺弄棋子,避重就輕:“沒,我們兩個一直都挺好的。”
方啟良道:“再不說實話,我可就讓人送你回去了。”
林宿:“……”
他垂頭喪氣,腦袋恨不得低到棋盤上,以至于方啟良隻能看到他的發旋:“對不起爺爺,我不該說謊。”
頭頂忽然被人揉了兩下,林宿詫然擡頭,楊令和慈愛地看着他:“不用搭理這糟老頭子,不想說就不說,奶奶給你撐腰。”
林宿很牽強地扯扯嘴角,擠出一個微笑。
方啟良年輕時候參軍上過戰場,前兩年才從一線退下來,楊令和更是一個人撐起了方家産業,兩人年輕時候殺伐果斷,都是眼裡不容沙子的主,就算這幾年開始修身養性,性格也不見得會溫和多少。
林宿不敢和他們說自己的事,如果他們兩個像爸媽一樣覺得他心術不正,那他一定會過得比現在還窒息。
偏偏方啟良沒這麼輕易地放過他:“有問題就得解決問題,逃避有什麼用,你看他現在都什麼樣了,是你撐腰就能管用的麼。”
楊令和歎氣:“他們年輕人的事,你一個老頭子懂什麼,别瞎摻和。”
“我是不懂。”方啟良冷哼,“但我也知道,咱們家有三十年沒人跪過祠堂了。”
提到祠堂,林宿的臉色瞬間變得蒼白:“我、我什麼都沒做。”
“就怕你爸不這麼想。”方啟良慢條斯理地道,“我讓人去查過,但什麼都沒查到,你爸有意隐瞞消息,必然是件大事,偏偏那個時候你一直都在學校,确實什麼都沒做。”
“都過去幾個月了,我以為再大的誤會也該解決了,可你看看你現在,都成什麼樣了。”
“不是誤會。”林宿低聲說,“是我不好。”
方啟良問:“那你說說你是哪裡不好,讓我也聽聽。”
楊令和瞪了他一眼,伸手去拉林宿:“别聽他的,走,跟奶奶去看電視。”
林宿卻沒動,狠狠心,道:“因為我不喜歡方辭,很不喜歡。”
“還有呢?”
“還有……”林宿神情狼狽,頂着方啟良的目光,像是犯人一樣如實招來,“我嫉妒他,也恨他,有他在,我總會覺得我特别差勁。”
“繼續說。”
還要說什麼?方啟良目光如炬,林宿被他看得大腦一片空白,仿佛所有心思都無所遁形,隻能袒露自己所有不堪龌龊的心思,“我恨他,恨到他就算死也不解氣,他憑什麼處處都比我好,誰都喜歡他,明明我也不差,可是有他在,就顯得我一無是處。”
“所以你做了什麼?”
林宿無力地辯解着,“我爸整天派人監視我,我跟同學說句話都不行,手機電腦也都被他拿走了,我能做什麼?”
“之前呢?你幹了什麼?”
“之前我也什麼都沒幹。”林宿自嘲,“讨厭方辭這件事在我爸媽眼裡就已經是罪大惡極了,我再幹點什麼,他們豈不是要把我趕出家門。”
留意到方啟良探究的眼神,林宿聲音漸低,底氣不足地小聲辯解:“對不起,我不是好孩子,可我真的不會做不好的事,我會聽話的,爺爺奶奶,可不可以别把我送回去。”
見他這樣,楊令和心疼得不行,一把将林宿摟在懷裡:“誰說你不是好孩子的,乖寶兒不難受,不想回去就不回,誰來都沒用,奶奶給你撐腰。”
這還是第一次有人在聽他說了這些之後,沒有露出那種失望透頂的眼神,林宿原本已經做好了被審判的準備,聽她這麼說,反而愣住了,不知該作何反應。
他手足無措:“可、可他們沒說錯,是我心術不正,一直嫉妒方辭,我改不掉,甚至變本加厲。”
“你不是什麼都沒做嗎。”方啟良悠然道,“正所謂古人論心不論迹,今人論迹不論心,你既然問心無愧,就别管别人怎麼說。”
“可爸媽不是别人。”林宿說着,眼淚不受控制地砸在棋盤上,“我真的很差勁。”
“你爸說的就全對啦?”楊令和拿着手帕給他擦眼淚,“我們兩個比他還多活幾十年呢,他再對能越過我們兩個去?”
林宿總覺得這話有點奇怪,但他又說不出哪裡不對,隻知道他已經自暴自棄、放任自己變成一灘爛泥的時候,他的爺爺奶奶把他從泥裡挖出來洗幹淨,說他不差勁,還是好孩子。
他沒有爸媽說的那麼無藥可救。
他愣愣地看着兩位老人,淚珠要落不落地挂在睫毛上,看起來凄慘又可憐。
方啟良看得直歎氣,“我當初就說把方辭送走,他們兩個非說沒事,現在可好,鬧成這樣。”
聽他這麼說,林宿幾乎是條件反射地認錯:“是我不好,如果不是因為我讨厭方辭,就不會變成這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