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宿想掰開她的手,可怎麼也用不上力氣。
他算什麼呢,林宿茫然地想,他每天打三份工,不到六點就起床,十二點才回家休息,一日三餐都是超市裡一塊錢一個的饅頭,就為了能多攢着錢給林芸治病。
可林芸說她要死了,想見她親兒子。
他從小沒有父親,現在好像連母親也要失去了。
“好。”林宿還是妥協了,神情空茫地點頭,“那就找吧。”
林芸是産後第三天出的院,這三天裡一共出生了八個孩子,三個是女孩,還有一對雙胞胎,排除這幾個,院長調出了剩下幾家的資料。
看到唐姝的照片,林宿心跳忽地加快,一股難以言喻的滋味湧上心頭:“她……”
院長看看他又看看唐姝的照片,一臉愁容地點了根煙:“這可不好辦啊。”
他拿了林宿和林芸的照片,又給兩人采了血:“我替你走一回,要是沒結果你就認了吧。”
畢竟是醫院院長親自來拜訪,方天河百忙之中還是約了時間見面,聽了院長來意,方天河連個表情都沒有,道:“随便什麼阿貓阿狗找上門我都要配合做DNA,那盛華早就亂套了,劉院長請回吧,我還要去開會。”
“等等方董,你要不看下那孩子照片?”院長急忙從公文包裡把林宿的資料拿出來,“他和唐董确實有點像。”
方天河将信将疑,卻還是接了過來。看到林宿的照片他還沒什麼反應,往後翻過一頁看到林芸時,臉色陡然一沉。
他把資料扣在桌面上:“明天給你結果。”
院長松了口氣:“好。”
這下什麼會都沒心思開了,他回到家裡,拿了方辭和唐姝喝水的杯子,讓助理送去做親子鑒定。
輾轉反側了一夜,第二天終于拿到了報告,方天河盯着那幾行結果,煩躁得在書房裡來回踱步,最後還是撥通了唐姝的電話。
在外面和朋友聚會的方辭被叫回來還一臉懵逼:“爸,你幹嘛突然叫我回來,媽……?你哭什麼?”
他手忙腳亂地給唐姝拿紙巾,爸媽吵架公司破産各種情況在腦海裡過了一遍,也沒想出個所以然來。
唐姝忽然把他緊緊抱住,哽咽開口:“寶貝,你永遠都是媽媽的孩子,誰也搶不走。”
方辭:“……啊?”
他錯愕地看向方天河:“我媽受什麼刺激了?”
方天河把鑒定報告遞給他,方辭一手給唐姝拍背,一手艱難翻結果,看到最後一行字,報告啪的一下落了地。
方辭聲音艱澀:“我……我不是你們的孩子麼。”
方天河點點頭:“按照血緣來說,确實不是。”
方辭的眼眶立馬紅了,方天河伸手,在他腦袋上揉了兩把,溫聲安撫他:“哭什麼,又不是隻有血緣才是一家人,你就當以後多個兄弟,我們也還是你爸媽,等把他接回來你們兩個好好相處,不用太在意這件事。”
方辭吸吸鼻子:“我知道,要去找他嗎?我也想去。”
“走吧,也見見你親生父母。”方天河溫聲道,“隻是見見,不會讓他們帶你走的。”
方辭興緻不高,悶悶應了聲哦,又強撐精神,做出一副乖巧懂事的樣子來:“沒關系的爸,我聽你們安排。”
一向嚣張跋扈的小少爺,知道自己是個假貨之後,第一時間學會了夾起尾巴做人。
車子很快到了醫院,走到院長辦公室門口,方辭一眼就見到了在門口的林宿。
他靠着走廊雪白的牆壁,透過窗子看着外面的天,臉上的表情很淡,哪怕是見到他們過來,也平靜到沒有任何情緒上的波動。
“他就是弟弟嗎,”方辭看着林宿,很是有些感慨,“和爸媽長得真像。”
唐姝:“呃,小辭,你應該叫哥哥。”
“……哦。”方辭揚起笑臉,主動伸出手,“哥哥好,我是方辭。”
林宿面無表情地瞥了他一眼,看樣子不是很想搭理他,但出于禮貌和修養,還是伸出手虛虛和他握了一下,“林宿。”
隻是很短暫的交握了一瞬,林宿便收回了手,方辭撚了撚手指,上面似乎還殘留着那股冰涼的溫度。
八月,四十度的天氣,怎麼會有人手涼得像塊冰一樣,方辭陰暗地想,這人大概是體虛吧。
他虛僞地朝林宿笑笑,同樣也沒錯過林宿眼底一閃而過的譏诮和嘲諷。
都是十七八歲的少年,再老成,也不可能僞裝得滴水不漏,他是這樣,林宿也不例外。
方辭不喜歡林宿,林宿也同樣讨厭方辭。但兩人都默契十足地沒有把這份厭惡宣之于口,隻是在心裡不屑一顧。
矯揉造作的僞君子。林宿想。
裝腔作勢的假清高。方辭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