研學一眨眼也結束了,回校剛好是周六。
周日他請了假,在家昏睡一天,周一上學時,劉澤然又把手環帶上了。
圓潤光滑,純黑表帶。
他一直沒說,這是自家實驗室做出來的,全世界隻有這兩塊。
第一塊是送給你的。
清晨六點鐘的天,陽光卻穿透雲層灑下來,劉澤然垂了垂眼,“就停這吧。”
司機應了。
他拎着書包下車。
校門口開了不少早餐店,周揚正坐在馄饨鋪前狼吞虎咽,見到他招呼了一聲,“劉哥,要不要一起來吃?”
“不了,吃過了。”光線刺眼,他等着紅綠燈,單肩背上包。
難得沒壓着遲到的線來上學,周圍人都不算多。
面前六十秒的紅燈跳到零。
劉澤然眉眼低垂,整日的昏睡似乎還在他身上留下了頭重腳輕的痕迹,渾身不适。
他隻不過剛剛邁出一步,腳下卻被一絆,不知道哪來的狗,竄到斑馬線上動也不動,看起來後腿還有些殘疾。
誰一天到晚沒事幹好心泛濫?
劉澤然扯了扯嘴角,面無表情地彎腰拎住小狗後頸,抱着它正想往回走,猛然一陣風聲擦過臉龐。
時間仿佛快速沖刷着疊在一起。
渾身僵硬到難以動彈。
大腦。
一片。
空白。
他像是連人帶狗都被誰用力拽了回去。
好慢,好安靜。
整個世界都這樣,隻有他自己的心跳聲。
咚、咚。
咚。
身後是什麼被重重打翻在地上,水聲四濺。
他的脖頸無比僵硬,一節節轉動,看見周揚掀起馄饨桌站了起來,湯湯水水濺在半空,有一顆小小的馄饨,擋住了他的眼睛。
站在自己身後的人是陳兆,他眉頭緊皺,嘴張成一個圓,拉着自己的手青筋蹦起。
腳邊有橘子淺淺落下的陰影。
他像努力轉動了很久,才能看見站在邊上的那個人。
一身校服,發絲貼在臉側。
宋晚晚站在那兒,動也不動,拎着的塑料袋卻掉了。
橘子遍地都是,最大的那一顆頓在半空,有她膝蓋那麼高。
你再不撿,所有的橘子都要摔爛了。
那麼大的一顆在以肉眼無法分辨的距離緩緩下墜,劉澤然忽然發現自己無法再轉頭了,他隻能看着,看着它落得越來越快,越來越急。
陳兆拽着自己的手力道越來越大,周揚掀桌子噼裡啪啦的聲音終于起了個頭。
有人像在喊他的名字,在這種時候不想聽見的聲音。
橘子重重摔落在地砸出巨大一聲,它徑直滾,滾到自己腳尖。
車水馬龍迅速流轉,壓縮成極高分貝快要刺穿耳膜。
伴随着熟悉的,焦急的,幾乎算得上撕心裂肺的一聲,“劉澤然!”
他整個人僵在原地,嘴唇微動。
那年今日,終于能說出最想說的那句話。
——“笨蛋。”
頭卻怎麼也擡不起來了。
小狗受到了驚吓亂叫着想要逃跑,那輛險些撞到他的貨車已經加速駛離。
“我靠,你是不是腦子有病!這他媽是綠燈!綠燈你開過來幹嘛!”周揚氣得沖上去就是罵,卻連手指都在顫抖,頭腦不清。
“你沒事吧?”陳兆追在他耳邊問,呼吸急促。
果然。
遇到這種事,誰都在害怕。
那他呢?
明明已經經曆過一遍,怎麼舊事重演還是這樣。
四肢像灌滿鉛,呼吸在一瞬間停滞。
掐住自己脖子的手仿佛在這一刻才松開一點點,讓他足夠踉跄着後退一步。
劉澤然緩緩笑了,他輕嗤,一點點推開了陳兆的手,整個人卻沒站穩般晃了晃。
一股後知後覺的疲憊灌滿全身,他腿腳筋攣般發麻,一步一步,一點一點。
幾乎是挪動着轉過身,下意識看向宋晚晚。
想見的人站在不遠處,胸口還在劇烈起伏着。
渾身亂糟糟,碎發黏在臉側,眼中滿是濃烈的害怕。
劉澤然嘴唇微動,難得又沉默。
明明今天已經不再是燥熱無比的壞天氣,我也不再擁有着期待見面的好心情。
明明時過境遷,他們兩個卻依舊為無數相似的瞬間做出相同反應。
好搞笑,這算心有靈犀嗎?
宋晚晚沒有動。
深深吸氣,深深呼氣,豆大的淚珠下意識從臉頰滑落。
唇齒碰撞間說不出一句話。
手裡拎着的塑料袋早就摔落地面。
仿佛脫力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