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被關上。
宋晚晚扶着門框站了有一會才轉過身,她想自己應該回到房間裡去。
可是劉澤然走後,這個客廳就變得亂糟糟的。
沙發上還有他坐過留下的痕迹,小白找出來玩耍的小鴨子丢在正中央,儲物間的門沒有關上,壞掉的狗糧堆得像山一樣。
斜陽西墜,沉悶地照下來,就好像人走了,還會回來。
在某一個相似午後,鈴響了,門開了,他語氣輕佻,“怎麼沒換密碼啊?不怕我當小偷嗎?”
眼睛笑的眯起來,讓人分外讨厭。
宋晚晚緩緩、緩緩靠坐在沙發上。
有風吹過,夾帶着微微下墜的悶熱闖入室内,從她的下擺,到發梢,連成一體朝裡推着。
她輕輕舒出一口氣,想着再休息三分鐘就往樓上走。
真的,就三分鐘。
在這個鈴沒有響、門沒有開,過去總有一天會消失的夏天裡,隻睡着三分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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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第二天早上,李靜楠都沒有回來。
家裡沒什麼吃的了,她環顧了一圈廚房,決心還是打車去學校,順帶在食堂買個早飯吧。
畢竟底樓的雞蛋餅那麼好吃,一個月裡總有那麼兩三天特别想吃。
九月份的初秋還回蕩在夏天裡,早晨卻已經帶上股涼意。
宋晚晚穿着短袖慢吞吞走進食堂,她今天特意早起了,來的還算早,諾大一片地方隻零散坐了幾個人。
食堂阿姨看見她熱情道,“一個雞蛋餅?”
宋晚晚不好意思地點了點頭,“嗯嗯。”
“再加兩個香芋丸?”
“對。”
“小姑娘你每次來買都點這兩個東西,一共六塊五,我都記牢了。”
她接過塑料袋子笑道,“謝謝阿姨。”
沒想到自己剛找到熟悉的座位坐下來,身邊卻響起一聲疑問,“宋晚晚?”
她一愣,詫異地轉頭,迎面是正在吃馄饨的人,“林曉?”
他們一個班來着,位置也巧的很,是前後桌。如果這人不是她媽媽死對頭家的兒子就更好了。
宋晚晚回想自己一整個初中時期,每次成績都被拿來跟他對比,而林曉是年級裡出了名的學霸,幾乎次次都是第一。
“我們初中不也在過同一個班嗎?忘記我了嗎?”
宋晚晚尴尬地笑笑,“哈哈,也就一段時間,後來你不就去最好的班了嘛。”
少年含糊不清,“我知道,你怎麼在這啊,不是走讀嗎?”
“我媽最近出差了,你呢?你家我記得,好像就在學校附近?”
他笑了,“我媽說什麼住宿學習更專心,一上高中就被辦住宿了。你腿沒事吧?”
她頭搖的飛速,“沒事沒事。”
“你摔倒不會是因為聽見顧媛玉要……”
像是自知失語,他連同馄饨一起咽下沒說完的話,重頭開始說,“你摔倒不會是因為跑步還在複習吧?”
氣氛有些尴尬。
宋晚晚覺得林曉大概所有的天賦點都點在了智商上,情商和以前一樣還是沒什麼大變化,以至于說出不好聽的話,說出難聽的名字。
吃馄饨的人似乎也意識到什麼,聲音低了下來,“對不起,我不太會說話,是我情商太低了,我怕說出來你聽見了會不會不開心,但是又覺得我後來說的話好像也不是很好聽。”
她撲哧一聲笑了出來,“不過沒關系……”
“我看你開學考考的好不錯。”
宋晚晚一愣,卻發現眼前人正在很認真地看着自己,“你現在的化學比初中那會要好太多了,所以,以前的你就很好,以後的你肯定更加好。”
她嘴角還是笑,眼睛卻被熏得有些熱,“怎麼突然開始煽情了?不過你也是,别對以前的事情想那麼多了。”
好像父母輩的矛盾,總喜歡遺留到孩子身上。
宋晚晚有時候覺得自己是一個矛盾體,會因為李靜楠的比較而傷心,卻又沒法刻意冷淡跟林曉的關系。
明明會因為絲毫的提及而害怕,心裡又為了即将吃到的雞蛋餅而期待。
她站起身,拎着早飯,眉眼很明媚,“哪天要是能把你考高分的秘訣傳授給我就好了,年級第一。我先走了。”
走出食堂門,先迎來的是三級台階。
太陽已經出來了,溫暖微熱的光一點點照耀過來,往後都是平地,走起來會輕松很多。
夏天微涼的風吹過來,露在空氣裡的胳膊卻終于能自由呼吸那樣,帶着一股暢快。
宋晚晚輕輕舒了口氣,她需要做的,隻是用力地擡起腳,跨下這三級台階就好。
一,二,三。
擡眼看,前方都是平坦的路。
-
她拎着早飯慢慢地走過林蔭道,再一點點走上旋轉樓梯,連值日的同學都還沒來。
宋晚晚捂着嘴忍不住打了個哈欠,眼角沁出水漬,心想吃完了說不定還能睡一會。
另隻手握住教室門推開,就這樣吱啞一聲,高瘦人影像是被驚擾到,拎着的書包頓在半空。
昨晚最後一個走的人沒有關上窗。
破爛的銀色窗簾被風輕柔地吹起來,飄到半空裡,像加進面包裡膨脹的酵母,沿着他的視線要一口氣飛過來。
衣擺,手臂,發梢,側臉輪廓,校服被鍍上虛幻的光。
陽光太耀眼了,他站在那裡,像一場沒有醒的夢。
書包掉到椅子上發出不輕不重的一聲。
宋晚晚愣在原地,自己拎在身旁的塑料袋發出那些噼裡啪啦的聲音,反複遊走着。
她空白一片的大腦才發應過來看到了什麼。
早上五點五十,隻有兩個人的教室,陳兆站在她面前,隔了整整八排課桌。
風呼啦一聲又吹了過來,窗外樹葉搖曳,顫抖的影子被灑到他身後,忽而往前一點,掉到了手臂上。
凝滞的時間好像在這一刻被打破。
他匆匆忙忙彎腰撿書包。
宋晚晚連忙低頭,假裝什麼都沒看見一樣朝自己座位上走,直到抱着書包坐在原位,心才定下來。
比起覺得跟自己有關,她更認為是昨晚老師說了什麼早到的要求,兩人誤打誤撞碰上而已。
那看來自己運氣還挺好的,即使沒聽見老師的話,依然來的也挺早。
身後傳來椅子劃過地面的聲音,腳步聲也很輕。
他大概離開教室了。
宋晚晚松下一口氣,她把書包挂在課桌邊,書呀作業什麼的全都拿出來,最後又把香噴噴的雞蛋餅放到桌上。
有點太誘人了。
她手探進課桌想抽張紙,指尖一摸,卻是格外粗糙的觸感。
什麼東西?
宋晚晚微微皺眉,她彎腰低下頭,剛看見一張黃色的東西,正準備抽出來,忽然,視線裡闖入一隻骨骼分明的手。
很瘦,很白,青色的血管遊走着。
隐隐約約,像聽見了輕輕一聲晃蕩,宋晚晚被牽引着擡起頭,陳兆站在她身側,校服最上面一顆紐扣沒扣上,以至于看得見那根銀色的鍊子垂下。
脖頸,喉結,下颚線,他低垂着的眼睫,都像被這一根鍊子牽引着,留出克制的距離。
啪嗒一聲。
貼在她課桌裡的黃色便利貼就這樣被抽了出來。
陳兆彎腰單手撐在她課桌旁,漂亮的肌肉曲線覆在小臂上,動作輕緩。
“我想了很久。”
“今天早上來這麼早,是為了把便利貼放進你的課桌。”
聲音忽然從頭頂掉到了地上。
陳兆蹲下了身,仰着頭,她不用再擡頭看着,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更直白對視的方式。
他琥珀色的瞳孔迎着四面八方的亮度,變成玻璃那樣蓋着一層潤潤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