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次是複賽,索性不會再有那麼多被要求來觀看的學生,台上坐着的大部分都是老師和高年級同學。
搞半天都這隻是個預賽。
宋晚晚覺得自己白開心了,她也想不懂,小小一個學校怎麼還搞出這麼多複雜的制度。
謝檸得知這個消息的時候,手還虛虛指在她臉上暫未消散的浮腫上,眼神頗為疑惑,“晚晚,你臉這邊怎麼了?被蚊子咬了嗎?”
似乎人們總是會為不該出現的事情自動找一個理由。
宋晚晚單手捂着臉裝出懊惱的樣子,“是的!沒想到這種天氣已經有蚊子了!”
或許是因為李靜楠的那一巴掌扇得太過于用力,她不知道為什麼自己笑着的嘴角會牽扯出一連串幹澀的刺痛感。
謝檸跟着抱怨了幾句,忽然想到個更加重要的問題,“那你這回咋辦呀,演講稿子咱還拿那篇繼續糊弄嗎?”
雨後清新的風刮過這一方天地,涼意順着校服縫隙鑽進衣領裡四處流竄。
宋晚晚另一隻手緩緩地一同捧上臉頰,感受着掌心裡暫存的溫熱,她笑笑,“希望這世上總會有辦法來解決的。”
窗外風聲輕緩。
周揚正在問陳兆,“你要去看嗎?我給你弄名額。”
陳兆還在訂正着自己的物理題,他坐在原地,緩緩笑着搖搖頭,“不去了。”
周揚一臉震驚,他可是清清楚楚知道幾人之間的細節的,“你們鬧别扭了?”
“沒有。”陳兆說得很溫柔,“這麼重要的比賽,台下太多熟人的話,她會緊張的。”
周揚算是無話可說了,“好吧,那我走了,我表哥負責這次活動,我去看看他去。”
中午這會沒什麼人,周揚還沒走到報告廳門口就隐隐聽到些争執,吵架聲音不斷傳來。
他皺了皺眉頭,推開了門,“你們咋啦?”
看清裡面的情況,他才是真的震驚了。
許清柔拿着剪刀冷冷從他身旁走出去,周赫跪倒在地嚎叫着,顧嘉抱着手臂站在一旁歎着氣。
周揚目瞪口呆,“大小姐又發瘋了?”
周赫傷心到話也說不出來,顧嘉解釋着,“這次比賽的第一名能去市裡比賽,大小姐特别想要這個名額,想出來這個辦法說是要搞垮一切競争對手。”
音響壞了,話筒也泡水了,許清柔作為校董女兒的所作所為愣是被圓回去了,校領導呼籲大家感受自我真實的力量,用最淳樸的聲音比賽。
台下掌聲連成一道風,除了那個新來的教導主任抱着手臂沒有動。
顧嘉還在他耳旁小聲道,“許清柔這招也真是殺敵八百自損一千,宋晚晚是沒話筒用了,但她是不是忘了自己也參加了這個演講?”
周揚不知道自己該怎麼回答才好,因為他的目光已經全在台上了。
宋晚晚站在那裡,沒有話筒可以舉着。她兩隻手放在身側,說了句什麼,卻因為這台下過于哄哄鬧鬧的聲音而模糊不可認。
她會怎麼做?
她大概會離開吧,可能連剩下的稿子都不會說了。
周揚垂下眼,他把自己縮進座位裡,想自己要是攔一下就好了,耳旁卻忽然傳來音量正好的一聲。
“我是來自高一八班的宋晚晚。”
周揚略有些不可思議地坐直了身子,再度朝台上看去。
正對宋晚晚坐着的老師驟然打斷,擺擺手示意道,“同學,請你大聲一點。”
許多人的目光都投向她。
如浪潮般細細碎碎的聲響逐漸消散,越來越多人擡起頭看向她。
宋晚晚想再糟糕也不會有多糟糕了,她索性更大聲點道,“我是來自高一八班的宋晚晚。”
老師卻依舊不滿意般強勢要求,“同學,請你再大聲一點。你如果沒有這樣的自信,幹嘛要來參加演講?”
氣氛焦灼,她沉默着,腦海裡還是許清柔在演講開始前和自己說的話。要這樣嗎?要答應她棄權,把機會讓出去嗎?
反正這也不是你主動要來的,反正也是老師逼迫着的,怎麼做都沒關系吧。
可是,真的要這樣做嗎?
宋晚晚深深呼吸,她站在原地,試圖鼓起全身的力量鎮定自若道,“我是來自高一八班的宋晚晚。”
坐在台下事情不知道怎麼能這麼多的老師又一次感到不滿,搖搖頭語氣嚴厲,“同學,你既然如此的話,你就幹脆……”
話還沒說完,一道更加冷硬的女聲插入,“我覺得很不錯啊,剛剛我們學生的話難道還有誰沒聽清嗎?”
宋晚晚目光下意識追尋着看去,卻見王麗蓉對她露出一個讓人安心的眼神,“來,你繼續。”
這是一個很壞很壞的壞天氣。
被釘死在所有人的目光裡,被配不上的信任強行拯救。
她已經不知道自己是怎麼樣完成的演講了,不知道自己是怎麼樣下的台,是怎麼樣用力推開沉重的大門沿着走廊不停走。
身後傳來喊聲,手腕被誰用力抓住。
為什麼大家總是要抓她,她幾乎是被扯着轉過身。
在這樣一個人迹罕至,偏僻到幾乎詭異的地帶,宋晚晚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了。
她靜靜地垂眼看着周揚收回手,看着周揚無措地站在原地,抿着唇支支吾吾半天一句話都沒說。
她很平靜地問,“你夠了嗎?”
那年今日重疊在一起。
過去他們同樣從老師辦公室中走出,面對她銜着淚水的眼,周揚冷嘲熱諷。
而如今,他嘴唇翕動,想說太多卻都說不出口。
周揚拿出獎狀塞進她手裡,語氣小心翼翼,“我是想給你送獎狀的,你很厲害,拿了第一名。”
像嘲諷。
宋晚晚幾乎是自嘲般笑了一聲,“我是不是還要謝謝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