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時候陽光從窗外落下來,她忽然擡頭卻對上他怔愣的視線。
第一次那麼近,近到溫熱的呼吸碰撞在一起。
劉澤然指着她本子上寫的話笑盈盈地問,“這是我上課說的那個嗎?”
她點點頭,笑道,“你忘啦,圖書館的時候我們不也說過。”
“我知道。”劉澤然眼裡亮晶晶的,“就是因為圖書館裡你跟我說的話,所以上課我才說的這個。”
千禧年前,千禧年後。
一年像一條巨大的分水嶺,隔出時代鴻溝。
宋晚晚有很多想問的,但她一句也沒有問,她隻是說得很輕,“一年半沒見了,你以為我們還是什麼關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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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題在這裡戛然而止。
因為找不到合适的詞語,兩人各退一步回到安全領域。
劉澤然撐傘送她下去,彼此間又回到了沉默,宋晚晚看見站着的人時卻渾身一僵。
陳兆等在門口,手裡拿着那把壞掉的透明傘。她的媽媽站在屋檐下,抱着手臂正在交談些什麼。
而同樣出現的人,還有那個很好很溫柔的老師。
陳兆看着她安安穩穩下車才松下一口氣來,“你沒事吧?”
衆人視線都被吸引過來。
李靜楠看起來是急匆匆披了件外套就出來了,此時言笑晏晏,“王老師,真沒事,晚晚就是跟她朋友出去吃個夜宵,這年頭晚自習上得多累啊。”
劉澤然骨節分明的手還沉穩有力地撐着那把黑色大傘,宋晚晚站在傘下,垂憐的雨珠在庇佑下幹脆地摔落在地。
王蓉麗笑着應付了幾句,接着轉過身很認真地問,“晚晚,是這樣的嗎?”
李靜楠已經又一次開始解釋了,“兩小孩鬧别扭呢,晚上回去我好好教育一下。”
讓她連個說話的機會都不要有。
“我。”宋晚晚擡了擡眼。
所有人都在等待她的回答。
宋晚晚低下頭,她覺得自己無地自容,又一次感到這樣仿佛可以吞沒天地般的羞愧,“是這樣的,隻是在鬧别扭。”
“隻是,當時不太想走……”
劉澤然沉默地看着她,微微側過傘頁,遮住陳兆定在原地般的視線。
李靜楠硬生生把這句含糊不清的話扭轉過來,笑着一臉不好意思,“孩子就是喜歡鬧脾氣,王老師真是辛苦你了,大晚上還專門過來一趟。”
“沒事沒事,都是我們的工作。”
王麗蓉交談完卻沒有立馬離開,隻是朝她走了過來。
宋晚晚又回到那種仿佛想讓自己消失的姿态,她感到自己甚至有些麻木地站在原地。
可出乎意料的是,王老師隻是溫和地拍了拍她的肩,“這麼晚了要注意安全,别讓老師和你的家長擔心。”
學生低着頭,一直都低着頭,在她媽媽的催促下才低低說了句好。
王麗蓉顧及着明天的工作,轉身正準備回去,可考慮到過往發生的那些事,她還是轉頭看了一眼。
就這麼一眼。
雨水在燈光下像流星般快速滑落,擦過她的雙眼,落進唇齒,在微微閉合間驟然黯淡。
她在說——
可是太暗,太輕,已經看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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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在各方人員的協調下,總算是結束了,劉澤然婉拒了李靜楠的邀請,隻是在走之前拿過宋晚晚的手機加回了自己的好友。
李靜楠笑着送人離開,直到視線裡再也看不清車輛。門外驟然有閃電劈下,濃重的亮意塗抹在面前,身後是一條愈發濃重的陰影。
宋晚晚被雷聲吓得一跳看過去時,隻得到了李靜楠沉默的背影。
華貴的裙擺每一縷都細微擺動着,扶着門框的手青筋蹦起,她說,“你在幹什麼?”
還沒等到宋晚晚回答,李靜楠已經怒氣沖沖地轉過身來,高跟鞋一下又一下沖擊着地面撞出尖銳聲響,一切又變到幾乎是讓人毛骨悚然的場面。
她臉上滿是愠怒,狠狠拽起女兒的手,語氣高昂,“你怎麼能把他好友删了?你怎麼能跟老師說這種話?”
不斷的暴雨、不斷的問題,整個城市陷入潮濕雨季,回到不停下墜着的灰色漩渦中心。
宋晚晚甩開被她握着的那隻手,踉跄了幾步,她試圖很理智地說,“因為覺得對不起他。”
不值得、不應該、不需要。
可是還沒等人反應過來,迎面已經是一個巴掌。
清脆的聲音在這個空曠的豪宅裡不斷回響,糾纏着沒有盡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