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周日,我負責送飯。”他解釋道。
我費力摘下眼鏡,想說話,面頰上的鈍痛傳過來,打斷了話梢,隻能夭折在喉嚨裡轉為一聲慘叫,弓起身體:“有——啊!哦,操……”
他眼疾手快扶住我的上身,遞過來一把條狀械物。
“你的槍。”
我接過他忽然叮地一聲有什麼在頭腦下方炸開。但我忽視了它,盯着名為羅轭的模糊的面容,張着嘴半天沒能說出來。
有什麼地方不對。
(二)
一出倉庫,我用特洛克TC81-65W就給馮電頻發信息,讓他立刻開車趕過來。他到了之後半晌沒認出我,聲稱我不帶眼鏡真沒有辨識度。我沒工夫和他貧嘴,讓他扶我上車。
我們三個坐在車上,馮電頻貼心地把靠背放下來一點,好讓我的頭痛與耳鳴減輕些。我斷斷續續把事情經過講了一遍。
“這畜生下手這麼狠……”馮電頻評估着我身上的淤青,“脖子上一圈,臉上一塊,都紫了,真你媽的倒黴。”
“是拿槍砸的嗎?”羅條子指着我的臉。
“不排除這個可能性,但也可能是……嘶……”我起身摸索車把,下車就跌了個踉跄,“我要回去。我得——。”
拉燈,依然沒有反應。馮電頻認定是沒拉電閘,帶着我們順着電線一路跑到後屋,将總電闡拉開了。
倉庫終于亮起來,玻璃窗碎了一地,布滿灰塵的地闆上布滿了淩亂腳印。我蹲下來近乎貼到地上,來看清足迹:
(1)最新鮮也最明顯的,平底鞋,人字紋,43碼,承重柱及其輻射的大範圍。
(2)皮鞋,幾何紋路,45碼。這是羅轭的。門口至承重柱較深,有新鮮程度不一的疊印,是不同時間走過同一路線而形成的。
(3)運動鞋,42碼,隻在門口及十字架前有規律出現,這是我的。
(4)人字拖,43碼,極淺,已被一層灰塵覆蓋,大約在三天前出現,有新鮮程度不一的疊印。馮百極,想都不用想。(誰家好人冬天穿拖鞋啊?)
(5)短靴,38碼,隻在走廊出現。最淺,幾乎沒有痕迹,大約一周前光顧。孔寂。
R:在房間中央很大一塊地方有搏鬥的痕迹,将很多腳印都磨幹淨了。無法判斷出更多内容。
羅轭從後面拍了拍我,遞給我一根從地上撿的撬棍:“他是用這個偷襲你嗎?”
“我不确定。”我說,“他可以徒手把窗戶打裂?不見得。倉庫裡硬物很多,又不光有這一個。”
角落裡一個龐然大物吸引了我的注意。我跌跌撞撞走過去,将其拉出來,放在光下。
“這是一把大提琴。”我說,“他是怎麼有興緻……彈琴的?”
那種大腦皮層下輕微的冰冷的蟄刺感又回來了。我的頭還是疼痛而模糊,與尖銳的騷動攪合在一起,像鍋粥一樣亂糟糟,一直蔓延到眼眶,像要把眼球擠碎。
頸骨又傳來一陣反胃的疼痛,刺激着膈肌。我卡住自己的脖子,竭盡讓自己不幹嘔出聲。
“别虐待自己了。”條子拉着我就往外走,“我心疼你。這裡的氣味太糟糕了。”
馮電頻在後面推我:“你能看出來最近一串事兒他娘的屌炸了。我得回車上抽根煙冷靜冷靜……”
“我不覺得你能接受他聞到煙味後吐你一車。”他的笑容尖刻而苦澀。
進城的路上,馮電頻開車,沒話找話:“自從那個預言後,一切就玄開了。”
“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辦了。看看我們都幹了什麼:非法虐待,知情不報,還讓間諜跑了……”
馮電頻從後視鏡瞟羅轭。他郁悶地半癱在後排,平時挺得筆直的腰杆此時比誰都駝。
“他是局長,問他呗……哦,他睡着了。”馮電頻瞟了我一眼,“他傷得有夠重的。一句話帶十個為什麼,可能是腦震蕩。”
“他不一直那樣嗎?”
“……”
又一陣沉默。電工換了二檔,向右打燈,駛上高架橋。引摯的小小轟鳴裡,市區的建築在不遠處默然聳立。
“咋的,你真的覺得他會毀滅世界,帶來末日?”馮電頻咧開嘴,和條子的目光在後視鏡交彙,“這個快樂傻瓜,扳腕子連女孩子都扳不過,用哪門子毀滅世界?”
“毀滅世界過于匪夷所思了。”他一點點從座椅上滑下去,聲音一點點弱下去,“我們到底有選擇的權利嗎?我們有吧。”